Point of No Return ~ 臨界點
【Warning】此回含重度成人內容,配對是『SxD』
聽到那天殺的詭異貓叫聲時,就該有所警覺。
渾身溼漉漉的泥水,跪在岸邊喘氣與狂咳,山姆在心中狂罵起自己的輕忽。
「天哪!該怎麼把你弄乾淨──」
將把溺水者拉出水面時弄髒的手在草葉上揩乾淨,迪恩皺起眉嘀咕。
誤將表面覆滿浮萍的沼澤當作草地,沒有避開而直接踩下去的結果,就是如今在草地上的一團大型汙物。衣物全濕不用說,全身還掛滿了奇形怪狀的條狀水草與枯枝枯葉,落水時猛跌到底的下半身覆滿黑泥,水溝的腐臭味瀰漫四周。
「山姆,你還好吧,沒有受傷?」
「我沒事……。」
除了髒到不行之外,乍看之下是沒傷,迪恩蹲下身把他還打著石膏的右手小心抬起。已進入癒合階段,應該不致於因汙泥與廢水而感染,還是不能輕忽。
「得趕快把你弄到可以清洗的地方……。」
趕路到一半,因山姆堅持一直聽到奇怪的貓叫,又看到黑色的獸影往路旁躍去,才突然追進的荒林,一點人煙也沒有,更不用說是可清洗的露營設備或拖車公園了。
回想了一下至今的路程,最後經過的城鎮已在千里之遙,縱使不確定下一個落腳處有多遠,已日薄西山,四周漸沒入夜色的如今,繼續前進總是比走回頭路要快。
「這下可要耽誤不少時間了,都是你這笨頭!沒事追什麼貓!」
扶起還在咳的同伴,往停車的方向走去時,迪恩不忘數落個兩句。
「少囉唆!我告訴你,那畜牲確實有問題,我會掉進水裡就是被牠撞的!正常的貓怎麼可能撞得倒人!」
「難講,你最近都一副弱不禁風的沒用德性。」
「那是因為我手斷了!」
一面吵嘴,一面忍受衣物被泥水黏在身上的不適感,山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地留意周遭的風吹草動。縱使搭檔不以為然,剛才在腦中響起的獸鳴聲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再加上一閃而過的黑影所帶的邪氣,怎麼都無法忽視,才會就算被調侃,都堅持要下車一探究竟。
然而,在被撞進水裡後,邪氣與黑影都盡數消散,開始懷疑只是著了惡作劇邪靈的道時,停在路旁圍欄邊的黑色車體映入眼裡,山姆猶豫了一下腳步。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從行李箱翻出備用的大毛巾,丟給落湯雞的男人,迪恩不解地問。
「我這樣…能上車嗎……。」
「要不然呢?快進去吧。」
原先擔心會否因一身泥而被拒絕上車的顧慮終於舒解開,然而,在抵達最近的汽車旅館後所受的待遇,馬上讓感動煙消雲散。
「迪恩!你給我記住!」
「沒辦法啊!總不能讓你滿身泥巴進浴室沖洗,水管會堵住!」
「事先警告一聲是會死嗎!」
狂罵著,山姆氣沖沖地進房就往浴室衝,一路將衣服解下。
全身比剛從沼澤中撈起來時還濕個三成,但乾淨的多,至少已看不到明顯的汙泥。
「如果感冒都是你害的!」
「你這不知感激的臭小子!我沒把你綁在車頂進自動洗車機清已經很客氣了!」
替代方案是停車場的洗車用加壓水管。
一下車就被強勁的水壓沖得昏頭昏腦的山姆,在理解是怎麼一回事後,雖然理智上可以接受,還是抑不住惱怒。
用左手脫去濕衣,丟在瓷磚地上,就打了一個大噴嚏,只有趕緊竄到蓮蓬頭下沖熱水,過了片刻,待表皮都發紅,才將水溫調低,拆開肥皂的包裝,笨拙地用單手從頭洗到腳。只生得出一點點泡沫的劣質肥皂,並不足以一次就洗淨,前後徹底刷洗過三次,才確認身上已不帶土味與臭氣。
「髒衣服都換下了嗎?」
浴簾外這時才傳來問候。
「對,都在地上。」
「那我直接收走了。」
推算他是先把車廂內的髒亂都清完才來,只有搖了搖頭,出聲咒罵。
「相信你?相信你個頭啦!」
連跟車比都不如。
骨子裡還是發冷,估量了一下浴盆的深度,確定至少坐得下去,才開始放熱水,想泡暖身子,雖然沒辦法淹過肩口,還是多少有弛緩的效果。
舒服地閉上眼,將頭往後靠。
「山姆,你在泡澡?」
「對……。」
浴簾突然拉開,也懶得睜開眼。
「很享受嘛。手給我看看……。」
蹲到一旁,接過伸來的右腕,迪恩用乾毛巾擦去紗布表面的髒污,觀察了一下有無感染的可能性。
「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是誰知道那池子裡有什麼細菌,明天一早還是得跑醫院一趟。」
「也好。」
保險起見,用擦手巾將傷部先整個纏起來,小心放回澡盆邊緣,迪恩站起身要去整理行李時、
「────!」
整個人被攔腰拉進水裡。
「搞什麼!」
很清楚先前的暴行一定會被以牙還牙,沒想到會那麼快。就算是乾淨的水,布料瞬間貼緊肌膚的感觸依然不悅。
「山姆!你這渾蛋!報復也要看時間地點!」
「不只是報復。」
「什麼?」
雙腳晾在浴缸邊緣,整個人橫坐在水中人身上,迪恩橫量是要繼續痛罵還是努力爬起身時,嘴突然被堵住。雙眼訝異的睜大,還想掙扎的手碰到裸露的肩頭時,遲疑了一下就順服地停住,極近距離的凝視吻著自己的臉一會兒,才跟著閉上眼。
除了口舌間的交纏外,繞過腰的左手也從水裡伸進上衣底下,摩挲著起伏的肌肉。
感覺撫過的掌面火熱如烙鐵,想逃避的將身體前挪,反而緊貼向寬實的胸膛,一退縮,他沉重的傷手繞過肩頭,固定得死死。
暗罵上了石膏後居然有這多餘的功用,迪恩疏忽了在背後遊移的突然動作。
「────!」
差點咬到嘴裡的舌頭,而且是自己的,像是預料到似的,侵入的舌根縮回得恰到時機。
即使隔著質感紮實的丹寧布,都可清楚感受揉捏臀瓣的手掌溫度,還有手指往凹處的來回按壓。
只是像小鳥啄食般輕吸的吻,絲毫不足以轉移注意力。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五分鐘,也有可能是半小時,禁錮上半身的力道鬆開,在身後猥褻動著的手也遠離,才緩緩張開眼。
「迪恩,起來一下。」
催促明明是自己拖下水的男人起身,山姆稍偏過身,示意脫衣後就發現的異狀給他看。
「────!」
側腹一片發黑的長條型瘀傷,寬度約有一個拳頭高。
「掉下水時擦傷的嗎?」
「這是把我撞進池塘的『東西』所留下的,不管是什麼,絕對不是善類……。」
這時迪恩才正色,觀察起傷勢的狀況。
黑到比較像血管直接被戳破的嚴重內出血。
「你覺得有必要再回到原處調查嗎?」
「不用。我想那東西跟地點無關。」
雖然對這結論不以為然,在沒有更進一步資訊的前提下,迪恩只有挑挑眉的同意,再吩咐一次要保護好傷口後,就退出浴室去換衣服了。
等水溫明顯轉涼,山姆才打算要起身,除了熱水帶來的暖意外,身體裡外都冷靜無比,完全沒有先前行為的餘溫與反動,只剩他殘留於唇面的細碎顫抖。
*
「什麼鬼地方!連個診所都沒有!」
一下車,看到眼前聳立的白亞門面,迪恩忍不住發牢騷。
圖方便而看到第一個路標就轉入的市鎮,市容整潔無比,路面鋪裝與房子外型都有一定水準,一問之下卻沒有像樣的醫院,生病或受傷都是到眼前的私人療養院處理。
無論門面、建築與救護車全都是一片白慘慘,一個警衛無所事事地守在正面入口的自動門外,停車場也只有十來部車,沒一個病患與訪客的身影,四周安靜的宛若百年老墓。
「可以先上路,到下一個城鎮再──」
山姆權宜之計的提議,因突然傳進腦中的貓叫聲而打住,像是尾巴被狠踩的悽慘喵嘎聲,怎麼都不會認錯。警戒地一環視四周,看到了療養院側邊石階上的小黑影。
「────!」
來不及出聲提醒同伴,直覺地先跑向前去,還隔有一段距離,黑影已倏地竄逃,就算野獸的腳程再快,也不可能做到的憑空消失。
跟著也追到側門的迪恩,看到門邊不明顯的標示牌,疑惑地發問。
「你怎麼知道門診處在這?」
「不…我不知道……。」
觀察著身處的環境,山姆喃喃回話。
市鎮邊緣的巨大白色建築,包圍在一片幽靜的山林間,從鎮民的敘述來判斷,原先幾乎要沒落成鬼城的小鎮,是因財團突然看中這裡的環境,興建起這所療養院,才讓城鎮的景氣復甦了些,可是作用畢竟有限,遷移進的都是有錢的退休銀髮族,肯留在原地的當地人只剩甘願領補助金過活的族群。
抬頭看了一眼現代化風格的大樓,才發現不對勁之處,樓層約只有十層,佔地想必有座足球場大的建築,一扇大窗戶都沒有,只有人頭大小的透氣窗。
「……迪恩,你在這裡等,我自己進去就好。」
「想都別想。」
知道多說也無益,山姆只有先行走進了門診處,在裡頭終於也遇到了兩三個同樣等著看診的當地人,被帶到診間等沒多久,醫生就與護士進來看診了。
鉅細靡疑的診斷結果引來了一陣叫囂。
「至少住院一晚?不是只要換個紗布給個藥就好嗎!」
面對棘手的結論,迪恩禁不住高聲質疑。
「他明明就快好了!現在打石膏也只是固定!」
「他掉進受汙染的髒水裡,鋼釘還露頭就有感染的可能性,而且骨頭尚在復元中,再受到那樣的衝擊,也有再斷裂的可能性,有需要再照一次X光。」
滿頭白髮的女醫生平淡地說明,似乎很習慣應付頑劣的家屬與病患。
「X光只要五分鐘就能得到結果不是嗎!」
「沒錯,可是感染的部分需要時間檢驗確認,他現在活蹦亂跳,還是有可能一天或兩天後突然發起燒,若感染源特殊,一般市售抗生素是沒用的,你要冒這個險嗎?」
從老花鏡片上抬眼瞪視還一臉不滿的年輕人,年約六十的女大夫不以為然地問。
「沒關係的,迪恩,只有一晚。」
理應最排斥的傷患,意外平靜地同意,家屬也只有不情願的妥協。
「牙刷…換洗衣服之外,還有要我幫你拿什麼嗎?」
病房分配好,護士也交待好所有需知後,要到車上拿東西的迪恩,再確認地問。
「槍帶好,包括我的在內,小心不要被門口的警衛發現。」
「……我知道了。」
縱然不解,並沒有多問,高挑的身影遠離門口。
坐在床緣一會兒,山姆站起身在室內跺步,設想有可能發生的狀況,也希望能感受到些什麼。然而,醫院本身的氣氛本來就不比邪氣正面到哪,尤其是在當下毫無人聲的死寂中。
因一般病房客滿,被分到的是以療養與復健為主的樓層,一般至少也會有病患走來走去的走廊上,一點人煙都沒有,連剛才帶路的護士都不見人影,每扇房門都緊閉,相較於無窗的室內,門上開了足以窺探內部的小窗。
房內沒什麼異樣,考慮著是否該等搭檔回來再出去探勘,一轉身,眼熟的毛茸茸獸影坐在門前,黃亮的圓眼從墨黑的毛中看過來,長尾巴優雅地在身後掃動。
「又是你……。」
沒有敵意,惟有邪氣絲毫不減。想再靠近時,黑貓一溜煙地朝外跑去,山姆當機立斷地追在後頭,只有在岔路處看得到牠,黑影一閃即逝,指示出方向,彷彿刻意迴避開護士站與注意力,引導向樓角的安全梯,一路往上跟去,來到了最頂層。
安全門沒有鎖死,先從灰濛的玻璃朝裡探看,與剛經過的其他樓層不同,直通安全門的晦暗穿廊兩側,一扇門都沒有。
輕聲打開門走進去,跟隨黑貓的身影,沿著錯縱的密閉走道前進,才找到一扇同樣是開有小窗的門,憑著不知是天生還是惡魔給予的第六感,一接近就心搏加快,腳步也轉沉重,連只是窺看內部都費盡氣力。
藉著透氣窗的些微天光,陰森的寬敞室內隱約見到一張單人床,及蜷臥在床單下的起伏,不知是小孩還是女人的單薄身型,以及強烈到玻璃彷彿都為之震動的存在感。
深吸一口氣,伸手旋轉門把,是上鎖的,縱然滿心疑慮,並不想冒然打草驚蛇,只有記好位置後,循原路回到病房,果然遇上了著急的大哥跟大呼小叫的護士。編了一套說法,再加上殷勤的道歉,總之先將護士打發掉,待只剩下兩人,才小聲說明起方才的遭遇。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這時才瞭解他接受入院原因的迪恩問。
「我等一下還要做一些檢驗,這段期間,你先到鎮上勘查這個療養院的背景,之後再討論要怎麼行動。」
排定好計劃,也聽到了走廊上逐漸走近的腳步聲,趕緊將檢驗服換上,要將搭檔打發走。
「────!」
迅速掃過雙唇的軟熱感觸,宛若錯覺,眨了眨眼想弄清是怎麼一回事時,熟悉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口,腦中一片混亂,護士進房來抽取檢體,就算因笨拙的技術而抽血抽得痛不可忍,都無心抗議。
「沒人肯談?」
將螢光綠色的果凍攪散,山姆不可置信地問。
「對,而且我看鎮民也摸不清這裡在搞什麼,他們只關心能不能定期領到補助金。」
「那書面資料呢?」
「老弟,這裡原先差點就成了鬼城,什麼圖書館跟市政廳,根本連像樣的書店都沒有。」
已經先行在外頭吃過的迪恩,蹙起眉瞪視連顏色都顯得無味的醫院給食。然而,就算是極佳美食,山姆也不敢輕易嘗試這裡給的任何東西,吃完外帶來的食物後,就無所事事的用餐具玩著餐盤中的食物。
白亮的日光燈下,分不出白晝與夜晚,密閉的環境沒有多餘的噪音,就算只有兩人之間的對話,也莫名地刻意壓低音量。
「你就這樣空手而回?」
「別那麼看不起你老哥,雖然沒有市政廳,還是有鎮長跟他的辦公室。」
這時才亮出一疊影印文件。攤開一看,是療養院興建前的企劃簡報、公關資料以及興土木的各類官方文書,上頭蓋有『機密』字樣的佔大多數。
「你怎麼弄得到這些?」
「鎮長秘書的溫蒂小姐是個甜心。」
「…………。」
「你那什麼表情!要不然你有更高明的方法嗎!」
「…………。」
嘖了一聲,迪恩抓回文件,粗魯地大致說明調查結果。
「……總之,在這個鎮因人口流失快消失時,因這裡的興建才保住,道路與房子都重新整修過,多數居民可以領補助金之外,即使沒保險,療養院提供的醫療不但是一流水準,索費也低,就連你這種外地來的路人甲也一樣,簡直就像提供給街友的慈善診所。」
「沒有異樣的地方?」
「即使有也很難從這些官方文件中看出……,喔,對了,早上替你看診的醫生是院長,她的專門是……精神醫學?等等!那怎麼能幫你看診!」
「我想這裡本來就以精神科的病人為主要房客吧……。」
山姆搖了搖湯匙,回想一天的觀察所得。
這層除了這間的各個房門都緊閉,若將耳朵湊近去聽,還是依稀可聽到一些病房中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喃喃自語與呻吟,可想見住客的毛病何在,往下一層的一般病房才有一些跟自己差不多的正常病患,交談後並沒什麼所得,幾乎都是鎮上的居民,也確實除了補助金跟低價的醫療供給之外,什麼都不知情。
「再怎麼不問世事,一問三不知也很不正常。」
「難講,有些小地方就是這樣。」
「若相信他們所說的,目前為止並沒有當地人遇到任何異狀。」
「你那些關在房中的詭異病友不算異狀嗎?」
「那就是疑點所在,那些病患全是外地人……。」
將情報都交流完後,就等熄燈的時刻降臨。
就算已有心理準備,也帶好聖水,在撬開白天已造訪過一次的門時,山姆還是倒吸一口氣,拚命想緩和下急快的心跳。隨著輕微的喀嚓聲,知道門鎖已破壞,也沒馬上衝進去,隔著玻璃再往裡頭觀察了一次。
昏暗的床頭燈照出動都不動的身影,像白天一樣,蜷伏在被單下。
「怎麼了?」
同樣也緊張,但感受並沒那麼強烈的迪恩,留意著風吹草動的問。
「不…沒什麼。」
輕輕一轉動門把,從裡透出的空氣比外頭還冷,汗毛一根根豎起,謹慎地一靠近,床上的身影迅速翻身坐起。
「你是……。」
臉色如紙的細瘦男孩,短髮枯淡如乾草,臉頰凹陷見骨,抓著毛毯的顫抖四肢簡直就是皮包骨,詳細年齡難以判斷,只知絕不超過二十。
與沉重的存在感以及瘴氣相對,注視而來的淡色眼眸滿溢恐懼,明顯地更害怕闖入者。
「不要擔心,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知──」
「……不要…過來………。」
還未完全變聲的嘶啞嗓音顫巍巍地制止,整個人拖著毛毯滾下床,拚命往牆角縮,像被追殺的小動物一樣大力發抖。
幾乎要感到抱歉,山姆考慮下一步要如何做時,男孩身上突生的變化打斷思緒。
在瘦削的臉上顯得異常大的雙眼,失焦地瞪視而來,驟然引起一陣氣流的異變。
「迪恩,你有沒感覺到?」
「有。」
身邊的空氣與時間都彷彿轉慢,如水流般可從表皮感覺到動靜,一遲疑,原先只是從男孩身上感受到的異樣氛圍,瞬間帶有攻擊性地包覆過來。
「快走!」
急著要催促閃人,已來不及,腦中如同打下一道雷,意識整個崩裂開,感受那強大的震撼力衝擊著精神與肉體,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慢慢恢復,全身也能感受到大氣歸於平靜後,山姆才小心地睜開眼。
已不在病房中,也不在醫院。
「這裡是……?」
而是一個人在羅倫斯的老家玄關。
擺設與最後一次造訪時不太一樣,由於隔間沒變,加上玄關旁的老鏡子也還高掛原處,才認出地點,理應已是別人家的房子,一旁矮櫃上的全家福照片讓山姆雙眼睜大。
「爸?媽?還有迪恩跟我?」
父母的年齡約四十多,兄弟兩的年齡則在二十上下,怎麼都不可能發生的場景。
就算知道八成是在幻象或異界中,還是拿起相片想看出是否經合成時,鼻腔嗅到一絲不祥的氣味。
「────!」
放下相框,拔出槍,往氣味的源頭緩緩走近,警戒地一走進廚房,比嗅覺更強烈的景象漫進眼中──塗滿牆面與地板的大片血紅,以及如破布般橫倒在其中的兩具軀體。
「爸!」
先認出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壯碩身影,就算滿心知道狀況有異,還是禁不住衝上前扶起已無氣息的軀體,一翻到正面,馬上知道劃過喉頭的傷口是致命傷,體溫與淌出的血都還溫暖。
「這是怎麼……」
留意到倒在一旁的纖細身影時,又更震驚,是理應過世許久的母親,同樣是喉部的致命傷,曾經美麗的雙眼直瞪前方,彷彿無法置信生前最後看到的影像一般,山姆伸手想將其闔上都費了一番氣力。
將兩具遺體整齊擺好,穨然地站起身,才注意到工作台上堆滿了豐盛的餐點,火雞、薯泥、蛋糕與麵包的材料與半成品,散了一地的糖粉與麵團沾滿了噴濺的血跡。
可確定不是現實,依然是慘不忍睹的光景,將頭別開,山姆走出廚房。
「聖誕樹?」
房子另一頭的幽暗起居室閃爍著繽紛的光芒,情不自禁地一走近,同樣的血氣襲進鼻腔,再次警覺地武裝時,映入眼簾的光景更讓山姆不解。
「女人?是誰?」
側倒在沙發與茶几中間的玲瓏軀體,屬於從未見過的年輕女性,一頭發亮的長褐髮蓋住失去生命的端正輪廓,縱使雙眼已緊閉,都可輕易看出生前必是顛倒眾生的美貌。
將女人的身體扶正,撥開頭髮,想看清她的面容時,有種失焦的模糊感,只知道是美女,卻怎麼都無法辨識五官,只有將注意力轉到傷口,除了喉管的劃傷外,她還多了胸前與腹部的數個穿刺傷。就算大學時只有幾堂法庭鑑識的實習課,也足以判斷出那些俐落傷口所夾帶的深沉憎恨與果決。
越來越不安,山姆起身想找尋更多線索,經過燈光閃爍的聖誕樹時,踢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俯身從樹下的禮物堆中拉出,一知道是什麼的瞬間,臉不由得悲痛的扭曲。
是個約五、六歲的女孩子,腰果般蜷縮著,用毛毯包得好好,與大人不同,沒有開放性傷口的瘦小身體,一樣沒有任何生息,一抱在懷裡就以不自然角度垂落的頭,顯示她走時至少不痛苦。
「太過分了,到底是誰…是什麼幹的……。」
將女孩凌亂的金髮梳理整齊,露出雪白臉蛋的瞬間,山姆瞪大眼。
「這女孩……」
──怎麼長得有點像我……?
再仔細一看,也有些許大哥跟媽的影子。在不曉得身份的前提下,都可確定跟自己一家有血緣關係。
將女孩以毛毯包好,放到一旁的沙發上時,聽到樓上傳來了細微聲響,縱然還有疑慮,在沒有其他線索下,只有放手一搏地登上二樓。由於離開這房子時還是嬰兒,迪恩又不肯多談故居的緣故,對屋裡隔間完全沒概念的山姆,只能直接往出聲處前進,似乎已入夜,一樓到二樓的走廊都沒開燈,只有聲源處的門口透出微弱的黃光。
一接近,音量逐漸增大,是爭執與掙扎的吵鬧聲,而且聽起來……
腳頓時停住,是再次提醒樓下那無法忽視的血案後,才又抬起腳步。
「到底發生了什麼!回答我!」
迪恩的聲音。因聽到他活生生的聲音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注意到怒吼中所帶的異樣情緒。蹙起眉,山姆不敢大意地左手持槍,背貼著門框邊的牆,探頭窺看房中的動靜。
「────!」
血液瞬間逆流。
「這些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山姆!」
被綁在床上的迪恩向著滿身是血地壓在身上的弟弟叫囂。
張著嘴呆愣在原地,山姆注視著房中有同樣容貌與身型的男人,除了冷酷到無以復加的表情連自己都不熟悉外,下意識知道那不是別人或魔物,而是貨真價實的自身。
「山姆!天殺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縱使雙手被塑膠繩綁在兩側床柱,也掙扎得從束縛處流下鮮血,迪恩只是一心想從眼前的男人嘴裡問出答案,嘶吼得嗓音都啞掉。
「這些血到底是哪來的?爸媽他們怎麼了嗎?你怎麼都不回答!還是卡洛她們──」
「爸媽死了。」
「────!」
瞬間噤聲,沒多久迪恩又開始叫嚷。
「有歹徒闖進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快放開我!」
「不用擔心。」
染滿鮮血的手托起震驚得發青的臉頰,冰冷的嘴唇貼近耳際,輕聲卻清晰的自白。
「不是別人,是我幹的。」
「────!」
門外的山姆跟迪恩同時倒抽一口氣。
「在說什麼……?是玩笑嗎?這時節可不作興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
撐起身子,直盯著一臉驚恐的大哥,男人冷靜地繼續講述殘酷的事實。
「不只是爸媽,還有你老婆也是。」
「什麼!」
將鮮紅的指尖按在乾冷的雙唇上,留下一個濡濕的血印。
「這是他們三個的血。至於卡洛,你的寶貝女兒,你可以慶幸不需要流血就讓她走了。」
即使隔有一段距離,山姆都可從全身的細胞感受到瞬間爆發的狂怒,以及──悲痛。
「我要宰了你!你這渾蛋!我一定要宰了你!」
「請便,只要下手的是你,我無所謂。」
「────!」
「迪恩,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瘋了!」
「那也有一半,可是不對,是因為好幾年前你跟我說過的話。」
「!」
「只要爸媽在,你就不可能接受我──」
「用得著說嗎!我們是兄弟!你這白痴!」
「再加上───」
從開始談話以來,表情平板至極的男人首次伏下眼。
「我知道你不是出於愛情才娶妻生子。」
「────!」
「你只是…想築起一道防火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這點,別說看一眼,連知道她們存在都不能忍受,才會演變成今天這局面……。」
「你為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這樣做就有用嗎!」
「如果是讓心不因你的寶貝妻女而痛,那是很有用。」
「下地獄去!」
制止又想奮力掙脫的手,避免他再受更多傷,男人前傾身子,再輕撫已狂怒到血管爆出的蒼白臉頰。
「而且,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真的殺我,或是送我去坐牢。」
「你這蠢自信哪來的!我是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沒錯,但絕對要親手把你大卸八塊!」
「這樣來的。」
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堵住氣得發乾的雙唇,男人將舌頭送進才剛吐出死亡威脅的口腔裡。
就算雙手還在掙扎,腳也想踢開牢牢壓住的厚實身子,想咬斷侵入舌塊的上下顎只是不住顫抖,怎麼都咬不下,舌尖一不小心相觸後,反而饑渴的纏上。
男人的嘴角隱約揚起,並沒出言相譏。
如鏽蝕剃刀在口中搔刮的深吻一結束,迪恩已放棄抵抗,只能凝視著天花板,大力喘氣。
「你知道,就算我把你操到尖叫不停,你也不會真正抵抗。」
平淡的揶揄如同利刃。
「…………。」
沒有反駁,失神的綠眸絕望地閉起。
「我們會一起處理好這檔事的,假期期間沒人會多注意別人家的動靜。」
「…………。」
「如果你怎麼都做不到,全都是我來也無所謂。」
「山姆。」
「什麼?」
「我恨你。」
雙眼依舊緊閉,清澈的嗓音平靜地放話。
「勝過世上的任何人。」
「…………。」
「也勝過我愛你的程度。」
「……我知道。」
「你一輩子都給我記住這點。」
沒有回答,男人悄然垂下頭。
從那微光中的側面,門外的山姆瞬間瞭解現在身處的是何處,忍住從方才就侵襲全身神經的刺痛感,趕緊轉身往樓下跑去。無心在意腳步聲與屋內的所有現象,只是一股勁地往大門衝去,握住門把時還擔心能否打開,還好在轉動一圈後,鑲有雕花玻璃的木門應聲開啟。
刺眼的白光襲來,閉起眼,整個人全力向其中撲去,全身感到著地的鈍痛,才小心地打開眼簾,發覺倒在醫院的陰暗走廊上。初次感到橡膠地板的質感那麼溫暖,山姆蹣跚地站起身。
剛才逃出來的門已關上,從這方向看,只是一般的白色病房門而已,上頭也有一扇可窺視裡頭的小窗,透出隱微的光。完全無心也無膽去確認裡頭的光景,趕緊著手找起迷失的搭檔。
無法判斷現在的樓層,然而從每隔十公尺就有一間病房的密集度來判斷,應該不是可疑少年所處的單房頂樓。
瞭解了門後的世界是什麼後,山姆毫不猶豫地打開最近的房門,裡頭是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人趴在病床上抱著頭發抖,縱使想把他拉出來,以防誤事就先丟著不管,繼續打開下一扇房門,是歇斯底里蹲在牆角啜泣的年輕女人,接連打開的每扇門後都是差不多的光景,平淡無奇的病房,與瀕臨崩潰邊緣的各年齡層病患。
──迪恩,你在哪……!
一直沒找到人,忍不住在心頭呼喚,到了長廊的盡頭,只剩兩間房,深吸一口氣,打開倒數第二扇時,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
「迪恩!」
沒有回應呼喚,他只是靠著牆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直視前方,相對於張著嘴的無聲,淚水從眼角滑落,濡濕了襯衫領口。
知道在這房間中什麼方法都沒用,只有一把將他整個人拉起,幾乎是用拖的,直直衝往門外,經過門框時,就算不像先前有看到白光,莫名的壓迫感依舊襲上。
撐過那不適,安然跌回到醫院走廊後,才著實卸下心中的大石。
「這是…我是怎麼……?」
終於清醒的迪恩,從地上撐起身體,甩了甩頭後問。
「迪恩,你還記得多少事?一樣是在那個小鬼的病房失去意識,之後就到了別的地方?」
「對…,一回過神才發覺我在──」
「不要說!」
「…………。」
「也不該說。」
「……也是。」
揉了揉像是有細微電流通過的額際,迪恩努力平息下思緒,偏過頭搭話。
「你覺得是怎麼一回事……?」
凝視同樣也深不見底的視線一會兒,山姆遊移開視線,想了一下,才緩緩揭露先前的猜想。
「……我想…我們是被送進了一種地獄。」
「…………。」
「跟有一大堆惡魔跟罪人的地獄不同,是另一種概念的地獄。」
「……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深吸一口氣,迪恩極度緩慢地站起身,這次開始揉起發痠的眼皮,青白日光燈下的身影宛若失去色彩的鬼魅。
坐在地上觀察那景像片刻,山姆開口。
「被關在那房間的孩子,我想他有某種特異功能,可以影響別人的腦子,讓他們活生生墜入地獄中──」
作嘔的感覺猛然衝上喉頭,趕緊摀住嘴。
「什麼樣的能力可以做到這地步?」
「精神感應力的範圍本來就很大,有念動力也有讀心術,只要他腦波的活動與干涉力比多數人強大,能做的事就更多。」
「一旦被利用也更棘手……。」
從少年臉上驚恐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那麼大規模陰謀的主事者。
好不容易壓抑下嘔吐感,山姆踉蹌地站起身,留意到迪恩注視著長廊兩旁無數的門。
「每扇門都是一個地獄嗎……。」
「就算把他們全放出來,也不能完全解決。」
「還是要從那小鬼身上下手吧。」
「讓他遠離主謀後,再把病患全放走才會有用,問題在於要怎麼接近他,才不會再次被送去那鬼地方……。」
試想著各種可行方法,兩人討論了一會兒,即分頭行動。
*
又來了──
將頭前的毛毯拉下,蓋住想透氣的縫隙,男孩靠著牆角,大力發著抖。
自那兩個闖入者被帶走後,就一直維持這姿勢,不想回病床,也不想多問。
已經習慣他這生態的看護,將水瓶換過後就離開了。
縮在角落,杵在自設的黑暗中,感官又自行回溯到那段日子。
就算閉起眼也沒用,景像已烙印進腦中。
一動手腳就會碰到鐵箱的四壁,只透過一小扇透氣窗與外界接觸的時光……
已記不得到底過了多久。
只知道,曾幾何時,腦中就只灌滿了加壓至要爆開的恐懼與絕望。
以及,從透氣窗調笑著觀察自己的男女的醜惡面容。
連後悔當初不該亂搭便車的念頭都早已丟棄在黑暗中。
『小鬼,你會游泳嗎?』
『妳不用問他了,這傢伙根本不屑跟我們說話。』
『唉,你別掃興了。──小鬼,我們給你準備了一個新玩具,你氣要憋得夠久才好玩。』
一陣男女的猥瑣笑聲後,尾隨了機器運作的聲音,整個所處空間一離地的大力晃蕩,讓已麻木的靈魂起了一點波動。
當水從透氣窗淹進,才真正開始驚慌。水從箱底漫上,恐懼隨之增高之外,已封閉的意識也諷刺地越來越清晰,原以為已置生死於度外的本能,開始瘋狂掙扎起來。
相對於已麻痺的四肢與軀體,腦部的神經彷彿可一根一根感受到刺痛,放肆的笑聲只是給予更多折摩。水淹進耳孔時,趕緊將臉往上貼著箱頂,希望能獲得最後的空氣,然而,並沒爭取到多少時間,沒多久就淹到了鼻孔。要窒息的前一刻,頭殼彷彿加壓鍋爐般漲裂的劇痛不已,眼前與腦中炸開一片紅光。
猛抽一口氣,男孩暴睜開眼,強迫意識回到當前,就算已不在受侷限的空間中,臂膀與腿側還是可隱約感受到鐵箱的冷硬。然而,光知道是幻覺,就已感到莫大解脫,才會從未想過要逃脫,反正就算自由,也無法獨自過活。
再將毛毯包住身子更緊些,臉貼在彎起的膝頭時、
「咪──」
聽到了小動物的叫聲。
男孩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了不該出現在病房的黑色獸影,安穩坐在病床上,咪咪嘎嘎的發出怪叫。
「貓?」
不管是獲救前還是獲救後被利用的軟禁人生中,都沒近距離接觸過的生物。縱使出現得詭異,還是比人類要更來得安心。
下意識地鬆開毛毯,往前挨近想看個究竟時,黑貓一躍而下至床尾的地板,往門外跑去。
「等等!」
很想摸摸那毛茸茸的身體,男孩發出沙啞的叫聲,追在後面,沒注意到這是數年以來,第一次出於自願的行動。一走出門,迎面撞上了柔軟的物體,還來不及認出是先前闖進病房的男人之一,蒙住嘴的刺激性氣味即刻讓意識一片黑。
「哇哇哇,怎麼那麼剛好……。」
迪恩趕緊扶住就要落到地上的瘦弱驅體,還在打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誘他出房時,沒想到獵物先行落網了。把從儲藥間槓來的氯仿紗布收進口袋,考慮要怎麼將他擄出去時,發覺可輕鬆地整個扛在背上。
「怎麼會瘦成這樣……。」
仔細一看,枯槁的四肢有些畸形,是成長期時欠缺營養,亦或是長期受虐才會造成的永久性傷害。
突響起的尖銳警報聲打斷思緒,牆側的火災警示燈急快地閃爍起紅光。
知道是搭檔的傑作,只有趕快閃人,要從安全梯逃出時,之前都不見蹤影的警衛突然一下子竄出了三個。
「該死!」
就算兩手都空空,要一次對付三個武裝警衛都有點難度,更不用說扛著個包袱。要回身逃向來頭路時,身後突然衝出巨大的黑影,轉瞬間將警衛全數掃下樓梯,一躍到地上就將臉朝過來。
「貓?」
樓梯間的幽暗中顯得更加黃亮的雙眼。
這時才初次目睹山姆一直掛在嘴邊的黑貓。方才撂倒對手時的體積明明宛若黑豹,如今怎麼看都只有一般家貓大小。
不耐地搖了搖尾巴,黑貓開路般的往階梯下走去。
總使對這滿身妖氣的生物感到不信任,當下也只能跟著走了。樓層越低,從安全梯逃亡的一般病患也越多,夾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迪恩一面解釋自己是幫忙昏迷病患逃出的看護,一面跟著避難的動線。經過三樓的安全門時,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原先想一路走下一樓的黑貓豎起耳朵,倏地就竄進了半開的安全門縫。
猶豫了一下,才跟上去,一進到三樓的走廊,那小畜牲果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除此之外,這層樓的病患與護士似乎都已淨空,每扇房門不是大開就是半掩。
掃視一次沒看到異狀,要再回到逃生梯間時,走廊另一頭傳來了尖叫以及桌椅碰撞的金屬摩擦聲,就算無法確定,一想到有可能是只剩單手能作用的山姆捲進的麻煩,就無法忽視。
把還失去意識的男孩抱到最近的病房安置好,再往衝突處跑去,抵達盡頭處的院長室所看到的景像,讓迪恩發愣地駐足。
「山姆,你……。」
「看什麼熱鬧!還不快幫我!」
「…………。」
只有搖搖頭,脫力地掏出槍反握槍管,迅速上前,用槍托重擊了一下邊狂罵小偷邊猛力地用柺杖進行攻擊的老婦人頸後,就算力道已節制,還是足以讓她立即昏迷。
「拜託,老弟,就算兩隻手都廢了,也不致於那麼窩囊吧。」
「少囉唆!我只是──!」
瞭解他只是難以對老人家下毒手,迪恩依然一臉鄙視。
「你在這做什麼?你不是該去把那些身陷小地獄的病患都放出去嗎?」
「警報鈴一響,就有一堆不知哪來的護士衝出來疏散他們,雖然不曉得整件事的目的,看樣子院方還是得把他們照顧得好好。──我在這是為了這些。」
揮了揮撿起的資料夾示意,再把散落在地上的所有文件都撿起,山姆東張西望後問。
「那孩子呢?」
「我先把他放在一個病房,現在再去帶他,快走吧。」
背過身要閃人的瞬間,身後突然響起淒厲的尖叫聲。
「────!」
下意識地馬上武裝回身,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兩人同時睜大眼。
理應還失去意識的女院長,如今暴睜雙眼,四肢痙攣地倒在地上顫抖,頭與身體交接處是一大片血紅,更震驚的,是盤踞在她胸口的身影──一直都神出鬼沒的黑貓。即使毛色一片漆黑,銀亮鬍鬚尖端的紅光已說明一切。
兩個瞄準點不約而同地指向黃亮的雙眼,要扣下扳機時、
『謝啦。』
與貓叫時一樣粗啞難聽的年輕男聲響起。
「────!」
『雖然這句話給我講很奇怪──這次有勞你們了。』
「你是什麼鬼東西!」
『……不重要啦。』
跟一般貓吃完東西一樣,用腳掌掃了掃臉,鬍鬚也舔乾淨後,黑貓才懶洋洋地說。
沒有開口,聲音直接傳進腦中。
『只要知道你們阻止了這些傢伙撒野就好。』
「怎麼?你們惡魔也會內戰嗎?」
瞬間瞭解牠來歷的山姆,嘲弄地問,引來同伴一個質疑的眼神。
『……你怎麼會那樣想?』
「雖然一路上引導我們,可是你怎麼看都不是善類,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將扳機扣下一半。
「為的是利用我們以鏟除敵手。」
『目的是沒錯,可是,不是那麼沒品的理由。』
再甩甩尾巴,黑貓跳下已停止脈動的屍體。
「要不然會是什麼?就算過程不同,他們只是發明了將人引進地獄的新招,理應是幫你們增加業務不是嗎?如果不是內鬨,根本沒必要除掉他們──」
『不是新招。』
黃亮的圓眼比先前要更帶著理知的光。
『那種地獄一直都在。』
「────!」
『比惡魔的地獄都要更久,它有一套行之久遠的律法,我們不能干涉。』
「為什麼?」
『已經去過的你們應該最清楚。』
「…………。」
兩人都無法反駁,只有直盯著略顯黯淡的理知黃眼,瘴氣反而比裝無辜時還更消弭些。
『總之,這些垃圾幹這些事都是為了私欲,你們有成功阻止,只要知道這樣就夠了。』
「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就算是半瓶醋,他們在這裡形成的磁場,依然讓我們的力量發揮不了作用,我也只能以這模樣行動。』
「哦,也就是說現在要做掉你很容易囉。」
垂下的槍口又果決地瞄準。
『省省吧,就算只剩一丁點魔力,我依然不是省油的燈。你以為你能自行從那種地方全身而退嗎?還不是靠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記。』
嘲笑地丟下話,魔獸的體積瞬間增大,猛然往山姆撲去。
之前被牠傷到的側腹頓時一陣劇痛,身體前折,失去反擊的能力,原以為這下玩完時,黑影趁隙在空中化散成黑煙,急速往通風口散去,三兩下就完全消失了。
惡魔的一貫逃竄手法。
「該死!怎麼會讓那種遜咖給跑了!」
縱使滿心不爽,忍受著疼痛,山姆還是拉著氣惱地跺腳的迪恩趕緊閃人。
*
「這簡直就是『箱中女人』的男孩版……。」
事情都解決,再次上路後,山姆才有時間翻閱起慌亂中偷來的文件記事。
「箱中女人?色情片嗎?」
「不是啦,你腦袋中只有這些骯髒事嗎。」
白了發出怪笑的駕駛一眼,端正的雙眉受不了似地蹙起。
「不過,這檔事或許還更骯髒……。」
「還有什麼比性虐待色情片更髒的?」
「……如果沒記錯,是七○年代的案件吧。」
凝視前方,山姆翻出腦中的記憶。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從奧勒岡想去加州訪友,搭上了一對夫婦的便車,沒想到原先還好心話著家常的夫婦突然翻臉,把她像奴隸般的上了項圈與頭套,編了一套說辭讓她屈服──」
「等等,做太太的從頭幫忙到尾?」
「這種誘拐女人小孩的勾當要女人參與,受害者才容易放下戒心,像我們兩個要給人家搭便車,恐怕還沒幾個人肯。」
「也對。」
「總之,她被那對夫妻綁回家後關在通風箱中,囚禁了七年。」
「關在箱子中能活那麼久?」
「他們或多或少有放她出來透氣與走動,可是七年中的大半時間依然是在箱中過的,其中一個箱子就藏在那對夫妻的床下,以方便性虐待與奴役──」
接下來,光是講述整個犯罪過程的大概,就花了一小時。
「……其間只有一段時間,因為需要她幫忙照顧小孩跟家務,才給她較長期的自由,沒多久沒那需要了,又把她關回箱中,七年中多數的日子都是在身心的雙重虐待與禁錮中過的,最後是當太太的信教後良心大發,瞞著丈夫把她放走,事情才見天日。」
「這是我聽過最變態的案子。」
「除了下手者的心態很難理解外,被綁架的女孩就算被脅迫,曾有幾次求救的機會卻沒掌握,甚至被允許回過家見了家人面後,還回去再關了三年,可說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¹的一種典型。」
「跟那小鬼的情況是很像。」
昨晚才託給正規醫院照顧的男孩,同樣是在搭便車時被一對男女綁架,囚禁在鐵箱中三年,在被沉入水槽中即將要滅頂時,因瀕死的恐懼與壓力,讓先天的精神感應力一次爆發出來,才得以逃脫。
「只是,他當時炸翻鐵箱跟綁架犯的物理破壞能力,後來都沒展現過。」
「光是影響人腦的力量就很夠啦,能直接陷人進地獄,這可比多數惡魔還強的多。」
「……因為他自己就從未脫出,就算獲救也一樣。」
「腦波強到可以讓那麼多人同時共鳴,腦漿沒蒸發也是一種異能。」
在心理重建治療時偶然開發出的感應力,被利用成了一種挖探情報與刑求的工具,那所療養院可以斥資經營,靠的就是接這些見不得天日案子的巨額報酬,由於是對腦的直接作用,甚至不用防範病患的逃亡。
「會提供那麼優沃的補助金與醫療服務,就是希望當地人都能閉嘴不多問吧。」
「搞不好政府機關也有參與。」
「……任何事都有陰謀論介入的空間。」
原先還擔心就算是正規機構,輕易把有那種能力的男孩交出去是否妥當,是轉念想到有那些魔物的看守才放心一點,在沒有其他力量輔助下,也只有如此處理了。
「好歹他們自己也怕……。」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層次不同的煉獄,不靠契約不靠獄卒,只要有思考與想法──
「就連惡魔也迴避不了吧。」
將臉靠在窗玻,凝視自己半透明的倒影,山姆闔上眼。
*
終於找到了汽車旅館,一看到霓虹燈打出的空房訊息,兩人才鬆下一口氣。
由於在不對的時間點出發,橫越大片飛沙走石的無人煙之地後,天色已晚,在找到的第一家熟食處用完晚餐,才發現附近唯一的旅舍因淡季而關閉,小鎮中也沒有可闖空門過一夜的空屋,只有再上路前往下一個城鎮。
「拿去,你先進房,我來拿行李。」
在櫃檯登記入住後,把房間鑰匙丟給手還不方便的同伴,迪恩使喚著。
從靠著的車抬起身體,山姆遲緩地邁開腳步。
與過去經驗相較,這兩天的經歷絕對算不上慘烈,然而,光是進地獄一趟,就勝過任何出生入死,像是靈魂被浸在腐蝕性酸液中泡了數天般的極度消耗。就算沒有談過各自的遭遇,都很清楚迪恩絕對一樣慘。
不願去想像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絕境,用石膏端露出的右手指打開房門,一進房就順手按開牆邊的燈鈕,房間大亮。
「────!」
頓時後退出門外,看了一下左右的房間,整排都是安安靜靜沒一點聲息,不見得是空房,也有可能是房客已入睡,可是……
再朝房內探了一次頭,確定沒看錯,再退身時、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
剛好撞到提著行李的迪恩。
「不…,只是,現在沒有空的雙床房嗎?」
房中只有一張大床,一般若不是沒得選,要不然絕不會發生的狀況。
「還是櫃檯給錯房了?」
「…………。」
沒有回答,迪恩擠過還不解的搭檔,從衣櫃拿出行李架,將行囊都安置好後,才背著身說。
「是這間沒錯,把門關上。」
「可是……。」
「不要婆婆媽媽的!」
只有乖乖照做。
雙手叉腰,迪恩似乎在考慮該如何開口似的低下頭一會兒,開口觸及一直不去碰的議題。
「山姆,我不是擔心你會對我怎樣才害怕。」
「…………。」
「當然也多少擔心那檔事啦,你這傢伙常粗手粗腳的,可是那不是問題。」
「迪恩……。」
「我不安…我怕的是──」
轉過身來的表情讓山姆嚥了一口氣。
「這是一條不歸路。」
「…………。」
「不見得直通地獄,也夠接近了。」
「…………。」
「尤其我們現在知道,也有那樣的地獄存在……。」
那條走廊的青冷氛圍彷彿又襲上,山姆握緊拳,悄聲問。
「你遇到的情況,跟我們有關嗎?」
「對。」
「…………。」
「只是,我無法分辨那是走上路還是不走的後果……。」
直視而來的深遂眼眸遊移著不安的光,凝視他的臉片刻,山姆清晰地道出。
「迪恩,我的選擇早已定了。」
「我知道。」
「只剩你。」
「…………。」
靜默半晌,再抬眼望了一次等待回覆的男人,迪恩將叉在腰的手改插進外套口袋,漫不經心地走向他。
「老實說,我根本不想在這些命運岔路的屁事上浪費精神。」
「…………。」
「我想,就保持現狀吧。」
「這就是你的結論?」
「沒錯。」
翻了翻白眼,山姆回過身。
「喂!你要去哪!」
「去散步,你先睡吧。」
「────!」
「我受夠了。」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我不想聽。」
「給我回來!」
「省省吧,我才不聽你的。」
不搭理地要打開房門時,肩膀被大力抓住,身體整個被旋回抵在門上。
「這個你最好聽我的!」
捕捉住終於正視而來的不耐雙眸,迪恩吸了一口氣,簡短且清楚的命令。
「跟我做愛。」
構成字句的字母個個拆開,在腦中盤旋,好不容易組回且能理解時,山姆尖起聲。
「什麼!」
「跟我做愛,現在。」
「────!」
還是不敢置信,只有像傻蛋一樣的張嘴怔在原地。
對比預期還久的木頭人反應失去耐心,迪恩嘖了一聲,伸手把還僵住的頭拉過來,深深地照張開的嘴上吻了一下,舌面掃過上顎一圈,發出濕黏的聲音後才退出。
「醒了沒?呆子,不用我再講一次才聽懂吧。」
「……不用,只是……現在?」
「要不然呢?你要先去沖個澡嗎?可以呀,只是我不保證你洗好後我還醒著!」
「!」
「你可不可以不要連這種時候都那麼娘!算了!澡我先洗好了!你在這等!」
惱羞成怒地背過身,迪恩要脫下外套時,突然從後被摟住,力道重的從胸腔壓出一口氣。
「抱歉……。」
靠在耳後的嘴喃喃地道歉。
「抱歉什麼?」
「因為…你今晚可能不會很好過。」
腦袋還在過濾意義時,猛地被推倒在床上,想起身就被背後的重量所制伏。
「等…等等……!」
外套從後扯落,繞到腰前的手俐落地解開皮帶,裡外褲跟鞋子一同猛力拉掉,轉瞬間,就形成下半身淨空,上衣還穿得好好的窘狀。
「你不是只有左手能動嗎!」
「用久就習慣了。」
顧不到襲上的驚駭氣息,山姆將還想抬起抗議的頭往床面一推,手繞過顫抖的腰部一拉起,他還穿著的襯衫下襬滑到背的中段。
上半身整個貼附弓起的背,臉靠在帶有汗味的頸後來回吸吻,從後抓住還垂在腳間的器官,緊擁住的肉體跳動了一下,姿勢像是自慰般的套弄起來時,響起他猛抽一口氣的喘聲。
從來沒那麼冷靜,同時還興奮異常。
待覆住的身體發熱,手裡的肉塊也硬挺,才鬆手摩挲起腹部、胸口與腋下,後移到背部的筋骨,從手心感受那柔和的起伏,最後手順著脊椎下滑,往盡頭處的乾躁入口伸去,只是用指腹試探性按開,就引起一陣強烈的反應,床墊都跟著震顫。
再試了幾次,確認連伸進一個指節都很困難,山姆不情願地鬆開懷中的重量,下了床。摸索行李時,都擔心他會中途變卦的逃開。找到需要的罐裝物再回到床上,目睹側趴的身子無論姿勢或氣息都維持先前的脫力,才鬆了一口氣的輕聲安撫。
「你忍一下。」
將中指與食指整個沒入旋開的罐子,沾滿黏稠的膏狀物,用姆指均勻塗開在指頭表面,小心探入緊閉的腔穴內。
「────!」
「只是凡士林,如果不用這個,我會像在上一面磚牆。」
將中指滑入,直達指根後開始來回畫圈滑動,其間僵直的背不住顫抖。
無視如同小動物般的敏感反應,再補上無名指,這次就可清楚感受到腸道的質感,滑動的阻礙提高許多,摩擦的聲音也更明顯。
隨著盡力想疏通緊窄通道的來回動作,兩人的呼吸都漸趨粗急。
緊抓住被單,男人的汗珠滴落腰後時,迪恩想說些什麼的睜開眼,因流到眼角的汗水而一陣刺痛,只有咬著牙再緊閉起。探進體內的異物再增加,一點都沒發覺異狀的早已神經麻木,全心忍受著持續且耐心的按摩掏弄。
只是,安然的片刻,只短暫維持到手指被熱燙的肉塊取而代之的瞬間。
「────!」
突來的巨大衝擊,從氣管搾出不成聲的驚叫,背脊也整個彎起,就算疼痛難忍,還是拚命抑止想向前逃開的生理衝動。
「很痛嗎?」
氣喘吁吁的停下動作,山姆謹慎地問。即使有潤滑劑都不是能輕而易舉的勉強行為,加上極度的刺激與興奮,讓他的全身也佈滿汗珠與熱氣。
沒有回答,埋在被單的臉比平素要慘白三成,一向強韌的身體也冷汗密布,發著其他情況下即使送醫都不為過的持續痙攣,至於處在身體與被單間的性器,早已失去先前的硬度,毫無性興奮的疲軟。
就算身受瀕死的重傷,都沒看過他無助到彷彿一碰就要破碎的程度。
才埋入前端就已這樣,不由得擔心一旦插到底的慘況,就算肉欲已高漲到極限,至少還在有理智的邊緣,山姆咬了咬牙,打算抽出。
「……不…不要停…………」
意外地,已與重病患沒兩樣的嘶啞嗓音出聲制止。
「可是,你看起來非常不舒服……。」
「你不是說要讓我今晚不好過嗎?」
「不代表要傷到你。」
「廢話少說,快繼續!」
深吸一口氣,使勁夾緊仍想抽出的熱塊,換來一聲呻吟,迪恩得意地哼笑。
「你這控制狂!別想這種時候命令我!」
就算語氣很不高興,在腰與背來回撫慰,想讓緊繃肌肉鬆弛的手感還是很溫柔。陶醉於那感觸,待發覺時,侵入物已整個退出。
「喂!」
「等一下。」
抱起懷中的身體側放到床上,往後退開,山姆這時才開始脫去自身的衣物。
側身觀察那景像,迪恩下意識地張嘴,想不出要說的話,才又閉上。沒多久,厚實的裸身整個覆過來,尾隨掠奪般的吻。
反覆吸吮燥紅的唇,直到乾熱的口腔再滿溢涎液,一直都柔軟的性器也有些微反應後,山姆抱起已止住抖的身體,翻轉了一圈,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在想什麼?」
凝視解開自己襯衫扣子的動作,迪恩兩手撐在男人的肩上,不解地蹙眉問。
「我想…我怎麼做都一定會傷到你。」
「沒辦法,身體構造本來就沒這目的。」
順利褪掉襯衫與腕錶的手,從胸膛後滑到腰部,迪恩俯身想再求一個吻時,整個下盤被往後一推。
「山姆?」
「我想你自己來會比較安全。」
灼熱的硬物抵住尾骨,腦子還沒完全理解,嘴已先一步行動。
「你這下流的渾蛋!」
「我沒有要找你麻煩的意思,完全沒有。」
「你知道這是我的第一次吧!你會叫個處女做這種事嗎!」
「你不是女人。」
「…………。」
兇猛地對上凝視而來的目光,迪恩還在猶豫時、
「可以嗎?」
傳來毫無戲弄意味的確認。
「……至少把燈關起來。」
「…………。」
「關掉!」
心不甘情不願,山姆伸手按掉床頭櫃的總開關,一直都大亮的房燈全數熄滅,黑暗中只夠辨識物體的輪廓。
終於鬆了一口氣,迪恩抬起下半身,反手握住貼在背後的熱塊,因極度燙手而遲疑,才想到還是初次接觸他的器官,忍不住大力搓揉一番。
「迪恩!」
「好啦,我知道了!」
即使身處這狀況,這傢伙都像赤子一樣無辜的非難語氣,讓人很難不去捉弄。心想著,抬起腰將入口抵住黏濕的尖端時,所有多餘的念頭盡數飛散。
難受到不行,本能上要拒否的警示信號侵襲神經,頭也嗡嗡作響,幸好還不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也沒有先前的劇痛。深吸一口氣,闔起眼,只憑那一區的肌感去找出最適的角度,小心將身體下沉。
壓迫感遽增,最粗的一截已通過也未見好轉,所謂快感根本在十萬八千里之遙,也完全無心幫著觸弄自身的性器。
唯一的興奮,來自身下男人越漸急促的粗喘。只是聽著那飽含感情與欲望的呻吟,就有快達到高潮的錯覺,也或許不是錯覺。將手撐在起伏劇烈的胸膛上,茫茫然想著居然會有乾高潮經驗時,已不知沉進多少,還是只有快裂開的撐痛,已一半死心今晚與快感無緣時,重合部位突然一陣觸電般的刺激。
「────!」
嘴無意識張開,眼睛也睜大,所有動作頓時停止。
「你還好吧?」
以為他傷到或快吐了,山姆強打起理性,柔聲問,完全沒預期到接下來的遭遇。
停滯的身體稍微往上拉起,再往下沉一點又往上拉起,不停重覆的升降動作帶有前所未有的猥褻,先前還沒有的急喘與熱息也失控地發散到空中。
從他終於在手中發硬的器官,才瞭解到是怎麼一回事,想作出回應,腦中已然滿是沸騰的熱氣,憑著還能正常行動的最後一點理性,山姆慌亂地將手伸向床頭櫃。
「────!」
燈光一大開,迷濛著水氣與陶醉的綠眸瞬間睜大。
「你搞什麼鬼!快關掉!」
「不要!我想看著你!」
「去死!不准看!關掉!」
起身制止迪恩想掙扎去關燈的行動,將他浮在半空中的身體抱住往下一壓,隨著一聲慘叫,血氣漫開在四周。
「抱歉,可是你忍一下──」
「你這──!」
劇痛到罵不出聲,被制伏住的裸身不住發抖,然而,侵入內部的熱塊一開始動起,再度來回壓迫腔道內的敏感腺體時,冷顫即被浮到表皮的熱流所取代,咬牙聲也轉化為銷魂般的呻吟,緊繃的四肢彎起,勾住紮實的背部。
從軟化在懷中的反應,確定不會再遇到抵抗,山姆才稍微放鬆緊摟住的力道,順勢讓他後靠在臂彎,觀察先前都埋在肩口的臉。
是有期待過,可是從沒預期會那麼撼動靈魂。
一向精悍的臉孔泛著官能的紅潮,失焦的雙眸湛滿陰霾,結實的肉體覆著發亮的水膜。
明知之後鐵定會被修理,冒死開燈的價值遠遠勝過皮肉痛。擔心一遲疑就會在那恍惚的臉上再生起理性,山姆吻住已吐不出有意義字句的飽滿紅唇,加快下體律動的頻率。
快達到頂點時,將不中用的右手扶在迪恩頸後,左手撐著折起的腿,整個人往前壓,把火燙的身體按在床上,即使變換體位,抽送時還是留意著角度,以讓他有最大的快感。
「────!」
緊攀住頭的手勁突然猛烈加重,山姆頓覺頸骨快被勒斷,肩口也被狠咬,齒尖深陷肉裡,痛的揪起眼時,腹部感受到一片濕,箍著自身的腔道緊緊收縮起。
舒服到眼冒金星,腦筋失去思考能力,只剩遍布全身的交感神經在作用。
視覺終於恢復正常時,聽覺還慢了一步,認知到自己也解放開後,大力喘了一會兒,才聽到身下傳來的接連聲息,一反先前偏低沉的呻吟,是高亢且急切的啜泣。
知道自己是第一個聽到他這種聲音的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含住顫抖的喉頭,胸膛一相貼,姿勢的變換讓交合處滑開,先前排在裡頭的體液幾乎要流出時,反射性地頂進去,重覆幾次後又再度硬挺。
到已不需燈光照明的時刻,在終於消耗殆盡的一方臭罵夾帶哀求下,所有行為才勉為其難的終止。
骨頭快散了。
想撐起身,背後與腰部都沉重不已,將環抱腰的手推開,迪恩往旁邊一點一點的移動,終於爬出同床人的束縛。
抹了一把臉,精疲力盡地一坐起身,免不了全身筋骨的抗議哀號,就算不是嬌弱的女性,鍛鍊不足的男人也無法馬上行動的折騰程度。
「這王八蛋……。」
伸手就朝還熟睡著的大頭上一巴,沒有重到打傷甚至掛彩的程度,已經是迪恩所能做到最大級的枕邊禮貌了。
再深呼吸幾次,才有餘力注意到身體裡外的黏稠與裂痛,以及相對的,下腹部異樣的舒暢感。
又忍不住再一巴,還是沒醒。
也不希望他醒。搖了搖頭,抓起枕頭放好位置,想再躺下來的一摸索起被單,在窗戶葉片間的微光下,捕捉到了殘留的情事痕跡。
「…………!」
床單上慘烈的色彩讓原先還想假寐的打算一掃而空,怔住片刻後,迪恩果決地起身。
眼皮顫抖了幾次,終於睜開時,山姆看到了自己包著石膏與繃帶的手,馬上又脫力地闔起眼。
從沒想過慣用手報廢是那麼麻煩的事,即使知道復原急不得,起床一看到這帶著藥味的冷重附加物,還是免不了沮喪。深吸一口氣,左手撐在床單上,抬起上半身時,襲上強烈的違和感,些微痠痛之外,更不能忽視的,是久違的解放感。
維持撐在床上的姿勢不動,歪頭想了一會兒,才澆了冷水般的跳起。
「昨晚……!」
濕熱的感觸與景象沖進腦海,整個人又跌回了床上,把臉埋在枕頭中,不知是想遮發紅的臉,還是忍不住揚起的嘴角。
好不容易等情緒平靜下來,才發覺狀況有異。
「迪恩?」
終於留意到房內只有自己,這回就毅然地起身,坐在床上搔了搔頭,環顧四周。
洩入的陽光已有一定亮度,瞥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鐘,知道已睡過頭。
應該要四散在地毯上的衣物也消失了,打開的行李安穩地鎮坐在行李架上,半掩的浴室門中是一片黑暗。
完全沒有理應在身邊的男人蹤影。
納悶地下了床,考量到他可能是去買食物,無論如何,總之先沖澡。從浴簾上的水珠得知他不久前也沖洗過,呆站著想像那場景片刻,才趕緊扭開蓮蓬頭。
臉刮過,也梳洗完畢,換上乾淨外出服跟鞋子後,迪恩還是沒回來,擔憂地檢查起行李,發現前晚掉一地的衣物已妥善收進洗衣袋。
「……那傢伙會不會太從容了。」
發愣地將洗衣袋收回行囊,撿起床頭櫃上的手錶戴上,打算要出門時,留意到了方才疏忽的光景。
窗葉在床上形成的條紋型陰影中,夾雜著警示的色彩。
伸手將被單與床單整個拉起,纖維上沾附的凝固白濁中,處處帶有乾涸的血跡。
臉瞬間燒紅,一路燒到肩口。
趕緊將被單揉成一團,思考要怎麼處理時,頓生起捲在行李帶走的念頭,是考量到藏不久,且一旦事發就鐵定會被宰掉棄屍在沙漠中,才不情願地丟回原處。
抱著手臂,在狹小的室內如籠中困獸般來回跺步好一會兒,山姆才放下手,深吸一口氣,踏出房門。
已過退房時間的如今,空曠的停車場只剩寥寥幾輛車。
「去哪了……?」
就是沒有自家那輛老黑車的蹤影。
他的手機也沒開機,終於開始心急,要到櫃檯去打聽,走過長條型旅舍的轉角處,終於在另一頭發現了熟悉的車型與身影。
「迪恩!」
「你醒啦……。」
不耐地抬起頭,瞥了喜形於色跑近的男人一眼,迪恩低下身,繼續原先的工作。
「……你在做什麼?」
「看就知道了,洗車跟打蠟。」
腳邊漫開的水灘已有部分流進一旁的排水孔,車身不但已擦乾,還是山姆從未見過的狀態。
「迪恩,你是有什麼強迫症嗎?」
「有什麼不對?」
「我簡直可以對著引擎蓋刮鬍子了!」
原先就常保養得亮晶晶的黑車,如今居然還如鏡面般反射。
「這是樹脂蠟,保護力比之前用的好,這一帶的風都夾帶砂石,如果不作表面處理,再吹個幾天,鈑金都會是刮痕。」
熟練地用海綿將蠟乾掉後形成的灰色薄膜擦乾淨,對車門上的倒影露出笑容,迪恩滿意地站起身,要繞到另一邊進行同樣的工作。
叉著腰,難以置信地旁觀的山姆,這時留意到他一向俐落的步伐顯得比平常遲緩,一舉一動也更慎重。
心口一陣酸疼,還有一些氣惱。
「山姆,你先去把行李整理好帶出來,趁打掃的人還沒查房,就免了多半天的住宿費。」
「…………好。」
「等車子弄好,就可以上路了。」
首先是要找東西吃,餓死了。──起床後還沒用餐就先著手重勞動的男人,一股勁地發起牢騷,留意到搭檔還沒離開,才不解地蹙起眉。
「怎麼了?」
「迪恩,有些事我原本一輩子都不會跟你坦白……。」
「像什麼?你怕麥當勞叔叔嗎?省省吧,那我早就知道了──」
「不是……。」
「那還有什麼?你對海綿寶寶有性幻想?」
消遣著,迪恩要再蹲下身處理蠟面時,不作聲息地挨近,吹進耳朵的低聲表白讓全身僵硬。
「你是我第一個處女。」
「────!」
「我不知道開苞時會那麼緊……。」
迪恩的腦中響起斷裂聲,握住打蠟海綿的力道瞬間收死,往目標物直揮而去。
若不是山姆適時地往後一退,肚子直接吃了那樣的一拳,絕對不是跪下來乾嘔就能了事。
「你這下流的豬頭!大白天說那什麼骯髒話!」
在這類爭執上難得處於開罵立場的男人,怒火沖天地狂吼,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沒再進行第二波攻擊,雖然感情跟本能一直慫恿要踹死這混小子。
完全確定會有一大片瘀青跟連續幾天的消化不良,山姆抱住腹部,踉蹌地站起身。
「快給我滾去拿行李!要不然就揍到你站不起來!」
「…………知道了。」
「知道就快去!」
「迪恩。」
叫住跺著腳背過身的人影。
「什麼!你怎麼還在這!」
「我愛你。」
「!」
咬著牙忍痛吐出的三個字實在稱不上動聽,還是不得不說。
激情瞬間平息,凝視帶有些許憂慮的雙眸一會兒,迪恩才淡淡地回應。
「……我知道,我也一樣。快去拿東西吧,得趕快上路。」
就算劇痛到一口大氣都喘不動,山姆還是感覺全身輕了許多。
「迪恩!這是怎麼一回事!」
到下個旅舍,一打開房間門,山姆高聲哀號。
「什麼怎麼回事?」
從他背後探頭,迪恩掃視了房間一遍。
「我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勁啊。」
將呆站的身體推開,走了進去,將行李放到靠門邊的那張床上,人往後坐到另一張的床緣。
終於瞭解雙床房是刻意的選擇,山姆無言地凝視一臉無所謂的男人。
「聽著,就算是夫妻,一天到晚暱在一起也會鬧翻,還是要留點距離,再說,夫妻還沒我們這麼沒隱私……啊!該死!我為什麼非得要跟你說明這些!」
將外套脫下,迪恩大力搔了搔頭,越描越黑的說明,最後演變成了粗聲命令。
「算了,我不想解釋!你乖乖聽話就對了!今晚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都已經廿四小時待在一起了,至少睡覺時有點私人空間如何!」
「是你說我不用再忍的。」
「有需要時再睡一起就可以了!你也不可能每天都能做吧!」
「如果你希望的話就可以。」
「你當我是什麼!兔子還是野狗嗎!」
這時才痛感這個頑固的弟弟成為情人的壞處,迪恩一陣頭昏眼花,改用懷柔戰術。
「拜託,至少我沒辦法做到……。」
「少來,你一向是能隨時隨地發情的下半身動物。」
馬上就被駁倒。
「那跟這是兩回事!」
「有什麼不一樣!如果是跟女人你會搞這種分床制嗎!」
「如果我得跟她整天相處的話就會!」
「────!」
「還有,我到現在傷還沒好!如果你這豬頭今晚又發情,我這下鐵定裂成兩半!」
這下才釋懷,只有嘆了一口氣,山姆走近還想再叫囂的男人,扶起他的下巴,俯身親吻還氣呼呼的唇,直到整個氣勢平靜下來,呼出的氣也不是嘔氣跟怨氣為止。
「迪恩,我可以順你的意,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先答應。」
「先說是什麼。」
「…………。」
「…………。」
互不相讓的瞪視彼此好一陣子,迪恩難得先屈服。
「好吧,我答應你。是什麼?」
「以後我們上床時,你不准一醒來就跑掉。」
「…………。」
「不要再嚇我了。」
「……抱歉。」
再吸了一下微張的唇,山姆才移開身子。
「那我先去沖澡。」
「去吧。」
等到浴室傳來淋浴聲,迪恩依然坐在床緣,緊鎖眉頭的發呆。
私處跟裡側仍舊作痛,然而,悶熱的欲望還是不規矩地從體內竄生。
同樣也需要去沖個冷水澡以鎮定,就算有被識破的可能性,總比整晚強忍要來得好,打定主意後,脫力地扶著下巴,將頭撐在腿上,失焦地直視前方。
許多畫面輾轉閃過腦海,隨著附帶的色彩加重,目光漸趨死寂,最後像石頭般定住。
直到從浴室出來的男人一呼喚,才又恢復光芒。
¹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本來的症狀是用在被壓迫,被綁架的人身上,因為這些人受到綁匪威脅,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無力感,對自主性的要求就逐漸喪失,而屈從綁匪的要求,最後與之結盟,成為綁匪的幫兇。
這篇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取材自奪魂鋸,實為取材自「盒中女人 = Girl in the box ~T he Case of the Seven-Year Sex Slave」的真實事件,是少數沒有死人卻讓人心寒的罪案,或許是因無法避免大量病態的性虐待描述,很少有電視節目或書去探討。
如果對細節有興趣,這裡有詳盡的說明與照片。《 Girl in the box》
渾身溼漉漉的泥水,跪在岸邊喘氣與狂咳,山姆在心中狂罵起自己的輕忽。
「天哪!該怎麼把你弄乾淨──」
將把溺水者拉出水面時弄髒的手在草葉上揩乾淨,迪恩皺起眉嘀咕。
誤將表面覆滿浮萍的沼澤當作草地,沒有避開而直接踩下去的結果,就是如今在草地上的一團大型汙物。衣物全濕不用說,全身還掛滿了奇形怪狀的條狀水草與枯枝枯葉,落水時猛跌到底的下半身覆滿黑泥,水溝的腐臭味瀰漫四周。
「山姆,你還好吧,沒有受傷?」
「我沒事……。」
除了髒到不行之外,乍看之下是沒傷,迪恩蹲下身把他還打著石膏的右手小心抬起。已進入癒合階段,應該不致於因汙泥與廢水而感染,還是不能輕忽。
「得趕快把你弄到可以清洗的地方……。」
趕路到一半,因山姆堅持一直聽到奇怪的貓叫,又看到黑色的獸影往路旁躍去,才突然追進的荒林,一點人煙也沒有,更不用說是可清洗的露營設備或拖車公園了。
回想了一下至今的路程,最後經過的城鎮已在千里之遙,縱使不確定下一個落腳處有多遠,已日薄西山,四周漸沒入夜色的如今,繼續前進總是比走回頭路要快。
「這下可要耽誤不少時間了,都是你這笨頭!沒事追什麼貓!」
扶起還在咳的同伴,往停車的方向走去時,迪恩不忘數落個兩句。
「少囉唆!我告訴你,那畜牲確實有問題,我會掉進水裡就是被牠撞的!正常的貓怎麼可能撞得倒人!」
「難講,你最近都一副弱不禁風的沒用德性。」
「那是因為我手斷了!」
一面吵嘴,一面忍受衣物被泥水黏在身上的不適感,山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地留意周遭的風吹草動。縱使搭檔不以為然,剛才在腦中響起的獸鳴聲所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再加上一閃而過的黑影所帶的邪氣,怎麼都無法忽視,才會就算被調侃,都堅持要下車一探究竟。
然而,在被撞進水裡後,邪氣與黑影都盡數消散,開始懷疑只是著了惡作劇邪靈的道時,停在路旁圍欄邊的黑色車體映入眼裡,山姆猶豫了一下腳步。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從行李箱翻出備用的大毛巾,丟給落湯雞的男人,迪恩不解地問。
「我這樣…能上車嗎……。」
「要不然呢?快進去吧。」
原先擔心會否因一身泥而被拒絕上車的顧慮終於舒解開,然而,在抵達最近的汽車旅館後所受的待遇,馬上讓感動煙消雲散。
「迪恩!你給我記住!」
「沒辦法啊!總不能讓你滿身泥巴進浴室沖洗,水管會堵住!」
「事先警告一聲是會死嗎!」
狂罵著,山姆氣沖沖地進房就往浴室衝,一路將衣服解下。
全身比剛從沼澤中撈起來時還濕個三成,但乾淨的多,至少已看不到明顯的汙泥。
「如果感冒都是你害的!」
「你這不知感激的臭小子!我沒把你綁在車頂進自動洗車機清已經很客氣了!」
替代方案是停車場的洗車用加壓水管。
一下車就被強勁的水壓沖得昏頭昏腦的山姆,在理解是怎麼一回事後,雖然理智上可以接受,還是抑不住惱怒。
用左手脫去濕衣,丟在瓷磚地上,就打了一個大噴嚏,只有趕緊竄到蓮蓬頭下沖熱水,過了片刻,待表皮都發紅,才將水溫調低,拆開肥皂的包裝,笨拙地用單手從頭洗到腳。只生得出一點點泡沫的劣質肥皂,並不足以一次就洗淨,前後徹底刷洗過三次,才確認身上已不帶土味與臭氣。
「髒衣服都換下了嗎?」
浴簾外這時才傳來問候。
「對,都在地上。」
「那我直接收走了。」
推算他是先把車廂內的髒亂都清完才來,只有搖了搖頭,出聲咒罵。
「相信你?相信你個頭啦!」
連跟車比都不如。
骨子裡還是發冷,估量了一下浴盆的深度,確定至少坐得下去,才開始放熱水,想泡暖身子,雖然沒辦法淹過肩口,還是多少有弛緩的效果。
舒服地閉上眼,將頭往後靠。
「山姆,你在泡澡?」
「對……。」
浴簾突然拉開,也懶得睜開眼。
「很享受嘛。手給我看看……。」
蹲到一旁,接過伸來的右腕,迪恩用乾毛巾擦去紗布表面的髒污,觀察了一下有無感染的可能性。
「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是誰知道那池子裡有什麼細菌,明天一早還是得跑醫院一趟。」
「也好。」
保險起見,用擦手巾將傷部先整個纏起來,小心放回澡盆邊緣,迪恩站起身要去整理行李時、
「────!」
整個人被攔腰拉進水裡。
「搞什麼!」
很清楚先前的暴行一定會被以牙還牙,沒想到會那麼快。就算是乾淨的水,布料瞬間貼緊肌膚的感觸依然不悅。
「山姆!你這渾蛋!報復也要看時間地點!」
「不只是報復。」
「什麼?」
雙腳晾在浴缸邊緣,整個人橫坐在水中人身上,迪恩橫量是要繼續痛罵還是努力爬起身時,嘴突然被堵住。雙眼訝異的睜大,還想掙扎的手碰到裸露的肩頭時,遲疑了一下就順服地停住,極近距離的凝視吻著自己的臉一會兒,才跟著閉上眼。
除了口舌間的交纏外,繞過腰的左手也從水裡伸進上衣底下,摩挲著起伏的肌肉。
感覺撫過的掌面火熱如烙鐵,想逃避的將身體前挪,反而緊貼向寬實的胸膛,一退縮,他沉重的傷手繞過肩頭,固定得死死。
暗罵上了石膏後居然有這多餘的功用,迪恩疏忽了在背後遊移的突然動作。
「────!」
差點咬到嘴裡的舌頭,而且是自己的,像是預料到似的,侵入的舌根縮回得恰到時機。
即使隔著質感紮實的丹寧布,都可清楚感受揉捏臀瓣的手掌溫度,還有手指往凹處的來回按壓。
只是像小鳥啄食般輕吸的吻,絲毫不足以轉移注意力。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五分鐘,也有可能是半小時,禁錮上半身的力道鬆開,在身後猥褻動著的手也遠離,才緩緩張開眼。
「迪恩,起來一下。」
催促明明是自己拖下水的男人起身,山姆稍偏過身,示意脫衣後就發現的異狀給他看。
「────!」
側腹一片發黑的長條型瘀傷,寬度約有一個拳頭高。
「掉下水時擦傷的嗎?」
「這是把我撞進池塘的『東西』所留下的,不管是什麼,絕對不是善類……。」
這時迪恩才正色,觀察起傷勢的狀況。
黑到比較像血管直接被戳破的嚴重內出血。
「你覺得有必要再回到原處調查嗎?」
「不用。我想那東西跟地點無關。」
雖然對這結論不以為然,在沒有更進一步資訊的前提下,迪恩只有挑挑眉的同意,再吩咐一次要保護好傷口後,就退出浴室去換衣服了。
等水溫明顯轉涼,山姆才打算要起身,除了熱水帶來的暖意外,身體裡外都冷靜無比,完全沒有先前行為的餘溫與反動,只剩他殘留於唇面的細碎顫抖。
*
「什麼鬼地方!連個診所都沒有!」
一下車,看到眼前聳立的白亞門面,迪恩忍不住發牢騷。
圖方便而看到第一個路標就轉入的市鎮,市容整潔無比,路面鋪裝與房子外型都有一定水準,一問之下卻沒有像樣的醫院,生病或受傷都是到眼前的私人療養院處理。
無論門面、建築與救護車全都是一片白慘慘,一個警衛無所事事地守在正面入口的自動門外,停車場也只有十來部車,沒一個病患與訪客的身影,四周安靜的宛若百年老墓。
「可以先上路,到下一個城鎮再──」
山姆權宜之計的提議,因突然傳進腦中的貓叫聲而打住,像是尾巴被狠踩的悽慘喵嘎聲,怎麼都不會認錯。警戒地一環視四周,看到了療養院側邊石階上的小黑影。
「────!」
來不及出聲提醒同伴,直覺地先跑向前去,還隔有一段距離,黑影已倏地竄逃,就算野獸的腳程再快,也不可能做到的憑空消失。
跟著也追到側門的迪恩,看到門邊不明顯的標示牌,疑惑地發問。
「你怎麼知道門診處在這?」
「不…我不知道……。」
觀察著身處的環境,山姆喃喃回話。
市鎮邊緣的巨大白色建築,包圍在一片幽靜的山林間,從鎮民的敘述來判斷,原先幾乎要沒落成鬼城的小鎮,是因財團突然看中這裡的環境,興建起這所療養院,才讓城鎮的景氣復甦了些,可是作用畢竟有限,遷移進的都是有錢的退休銀髮族,肯留在原地的當地人只剩甘願領補助金過活的族群。
抬頭看了一眼現代化風格的大樓,才發現不對勁之處,樓層約只有十層,佔地想必有座足球場大的建築,一扇大窗戶都沒有,只有人頭大小的透氣窗。
「……迪恩,你在這裡等,我自己進去就好。」
「想都別想。」
知道多說也無益,山姆只有先行走進了門診處,在裡頭終於也遇到了兩三個同樣等著看診的當地人,被帶到診間等沒多久,醫生就與護士進來看診了。
鉅細靡疑的診斷結果引來了一陣叫囂。
「至少住院一晚?不是只要換個紗布給個藥就好嗎!」
面對棘手的結論,迪恩禁不住高聲質疑。
「他明明就快好了!現在打石膏也只是固定!」
「他掉進受汙染的髒水裡,鋼釘還露頭就有感染的可能性,而且骨頭尚在復元中,再受到那樣的衝擊,也有再斷裂的可能性,有需要再照一次X光。」
滿頭白髮的女醫生平淡地說明,似乎很習慣應付頑劣的家屬與病患。
「X光只要五分鐘就能得到結果不是嗎!」
「沒錯,可是感染的部分需要時間檢驗確認,他現在活蹦亂跳,還是有可能一天或兩天後突然發起燒,若感染源特殊,一般市售抗生素是沒用的,你要冒這個險嗎?」
從老花鏡片上抬眼瞪視還一臉不滿的年輕人,年約六十的女大夫不以為然地問。
「沒關係的,迪恩,只有一晚。」
理應最排斥的傷患,意外平靜地同意,家屬也只有不情願的妥協。
「牙刷…換洗衣服之外,還有要我幫你拿什麼嗎?」
病房分配好,護士也交待好所有需知後,要到車上拿東西的迪恩,再確認地問。
「槍帶好,包括我的在內,小心不要被門口的警衛發現。」
「……我知道了。」
縱然不解,並沒有多問,高挑的身影遠離門口。
坐在床緣一會兒,山姆站起身在室內跺步,設想有可能發生的狀況,也希望能感受到些什麼。然而,醫院本身的氣氛本來就不比邪氣正面到哪,尤其是在當下毫無人聲的死寂中。
因一般病房客滿,被分到的是以療養與復健為主的樓層,一般至少也會有病患走來走去的走廊上,一點人煙都沒有,連剛才帶路的護士都不見人影,每扇房門都緊閉,相較於無窗的室內,門上開了足以窺探內部的小窗。
房內沒什麼異樣,考慮著是否該等搭檔回來再出去探勘,一轉身,眼熟的毛茸茸獸影坐在門前,黃亮的圓眼從墨黑的毛中看過來,長尾巴優雅地在身後掃動。
「又是你……。」
沒有敵意,惟有邪氣絲毫不減。想再靠近時,黑貓一溜煙地朝外跑去,山姆當機立斷地追在後頭,只有在岔路處看得到牠,黑影一閃即逝,指示出方向,彷彿刻意迴避開護士站與注意力,引導向樓角的安全梯,一路往上跟去,來到了最頂層。
安全門沒有鎖死,先從灰濛的玻璃朝裡探看,與剛經過的其他樓層不同,直通安全門的晦暗穿廊兩側,一扇門都沒有。
輕聲打開門走進去,跟隨黑貓的身影,沿著錯縱的密閉走道前進,才找到一扇同樣是開有小窗的門,憑著不知是天生還是惡魔給予的第六感,一接近就心搏加快,腳步也轉沉重,連只是窺看內部都費盡氣力。
藉著透氣窗的些微天光,陰森的寬敞室內隱約見到一張單人床,及蜷臥在床單下的起伏,不知是小孩還是女人的單薄身型,以及強烈到玻璃彷彿都為之震動的存在感。
深吸一口氣,伸手旋轉門把,是上鎖的,縱然滿心疑慮,並不想冒然打草驚蛇,只有記好位置後,循原路回到病房,果然遇上了著急的大哥跟大呼小叫的護士。編了一套說法,再加上殷勤的道歉,總之先將護士打發掉,待只剩下兩人,才小聲說明起方才的遭遇。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這時才瞭解他接受入院原因的迪恩問。
「我等一下還要做一些檢驗,這段期間,你先到鎮上勘查這個療養院的背景,之後再討論要怎麼行動。」
排定好計劃,也聽到了走廊上逐漸走近的腳步聲,趕緊將檢驗服換上,要將搭檔打發走。
「────!」
迅速掃過雙唇的軟熱感觸,宛若錯覺,眨了眨眼想弄清是怎麼一回事時,熟悉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口,腦中一片混亂,護士進房來抽取檢體,就算因笨拙的技術而抽血抽得痛不可忍,都無心抗議。
「沒人肯談?」
將螢光綠色的果凍攪散,山姆不可置信地問。
「對,而且我看鎮民也摸不清這裡在搞什麼,他們只關心能不能定期領到補助金。」
「那書面資料呢?」
「老弟,這裡原先差點就成了鬼城,什麼圖書館跟市政廳,根本連像樣的書店都沒有。」
已經先行在外頭吃過的迪恩,蹙起眉瞪視連顏色都顯得無味的醫院給食。然而,就算是極佳美食,山姆也不敢輕易嘗試這裡給的任何東西,吃完外帶來的食物後,就無所事事的用餐具玩著餐盤中的食物。
白亮的日光燈下,分不出白晝與夜晚,密閉的環境沒有多餘的噪音,就算只有兩人之間的對話,也莫名地刻意壓低音量。
「你就這樣空手而回?」
「別那麼看不起你老哥,雖然沒有市政廳,還是有鎮長跟他的辦公室。」
這時才亮出一疊影印文件。攤開一看,是療養院興建前的企劃簡報、公關資料以及興土木的各類官方文書,上頭蓋有『機密』字樣的佔大多數。
「你怎麼弄得到這些?」
「鎮長秘書的溫蒂小姐是個甜心。」
「…………。」
「你那什麼表情!要不然你有更高明的方法嗎!」
「…………。」
嘖了一聲,迪恩抓回文件,粗魯地大致說明調查結果。
「……總之,在這個鎮因人口流失快消失時,因這裡的興建才保住,道路與房子都重新整修過,多數居民可以領補助金之外,即使沒保險,療養院提供的醫療不但是一流水準,索費也低,就連你這種外地來的路人甲也一樣,簡直就像提供給街友的慈善診所。」
「沒有異樣的地方?」
「即使有也很難從這些官方文件中看出……,喔,對了,早上替你看診的醫生是院長,她的專門是……精神醫學?等等!那怎麼能幫你看診!」
「我想這裡本來就以精神科的病人為主要房客吧……。」
山姆搖了搖湯匙,回想一天的觀察所得。
這層除了這間的各個房門都緊閉,若將耳朵湊近去聽,還是依稀可聽到一些病房中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喃喃自語與呻吟,可想見住客的毛病何在,往下一層的一般病房才有一些跟自己差不多的正常病患,交談後並沒什麼所得,幾乎都是鎮上的居民,也確實除了補助金跟低價的醫療供給之外,什麼都不知情。
「再怎麼不問世事,一問三不知也很不正常。」
「難講,有些小地方就是這樣。」
「若相信他們所說的,目前為止並沒有當地人遇到任何異狀。」
「你那些關在房中的詭異病友不算異狀嗎?」
「那就是疑點所在,那些病患全是外地人……。」
將情報都交流完後,就等熄燈的時刻降臨。
就算已有心理準備,也帶好聖水,在撬開白天已造訪過一次的門時,山姆還是倒吸一口氣,拚命想緩和下急快的心跳。隨著輕微的喀嚓聲,知道門鎖已破壞,也沒馬上衝進去,隔著玻璃再往裡頭觀察了一次。
昏暗的床頭燈照出動都不動的身影,像白天一樣,蜷伏在被單下。
「怎麼了?」
同樣也緊張,但感受並沒那麼強烈的迪恩,留意著風吹草動的問。
「不…沒什麼。」
輕輕一轉動門把,從裡透出的空氣比外頭還冷,汗毛一根根豎起,謹慎地一靠近,床上的身影迅速翻身坐起。
「你是……。」
臉色如紙的細瘦男孩,短髮枯淡如乾草,臉頰凹陷見骨,抓著毛毯的顫抖四肢簡直就是皮包骨,詳細年齡難以判斷,只知絕不超過二十。
與沉重的存在感以及瘴氣相對,注視而來的淡色眼眸滿溢恐懼,明顯地更害怕闖入者。
「不要擔心,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知──」
「……不要…過來………。」
還未完全變聲的嘶啞嗓音顫巍巍地制止,整個人拖著毛毯滾下床,拚命往牆角縮,像被追殺的小動物一樣大力發抖。
幾乎要感到抱歉,山姆考慮下一步要如何做時,男孩身上突生的變化打斷思緒。
在瘦削的臉上顯得異常大的雙眼,失焦地瞪視而來,驟然引起一陣氣流的異變。
「迪恩,你有沒感覺到?」
「有。」
身邊的空氣與時間都彷彿轉慢,如水流般可從表皮感覺到動靜,一遲疑,原先只是從男孩身上感受到的異樣氛圍,瞬間帶有攻擊性地包覆過來。
「快走!」
急著要催促閃人,已來不及,腦中如同打下一道雷,意識整個崩裂開,感受那強大的震撼力衝擊著精神與肉體,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慢慢恢復,全身也能感受到大氣歸於平靜後,山姆才小心地睜開眼。
已不在病房中,也不在醫院。
「這裡是……?」
而是一個人在羅倫斯的老家玄關。
擺設與最後一次造訪時不太一樣,由於隔間沒變,加上玄關旁的老鏡子也還高掛原處,才認出地點,理應已是別人家的房子,一旁矮櫃上的全家福照片讓山姆雙眼睜大。
「爸?媽?還有迪恩跟我?」
父母的年齡約四十多,兄弟兩的年齡則在二十上下,怎麼都不可能發生的場景。
就算知道八成是在幻象或異界中,還是拿起相片想看出是否經合成時,鼻腔嗅到一絲不祥的氣味。
「────!」
放下相框,拔出槍,往氣味的源頭緩緩走近,警戒地一走進廚房,比嗅覺更強烈的景象漫進眼中──塗滿牆面與地板的大片血紅,以及如破布般橫倒在其中的兩具軀體。
「爸!」
先認出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壯碩身影,就算滿心知道狀況有異,還是禁不住衝上前扶起已無氣息的軀體,一翻到正面,馬上知道劃過喉頭的傷口是致命傷,體溫與淌出的血都還溫暖。
「這是怎麼……」
留意到倒在一旁的纖細身影時,又更震驚,是理應過世許久的母親,同樣是喉部的致命傷,曾經美麗的雙眼直瞪前方,彷彿無法置信生前最後看到的影像一般,山姆伸手想將其闔上都費了一番氣力。
將兩具遺體整齊擺好,穨然地站起身,才注意到工作台上堆滿了豐盛的餐點,火雞、薯泥、蛋糕與麵包的材料與半成品,散了一地的糖粉與麵團沾滿了噴濺的血跡。
可確定不是現實,依然是慘不忍睹的光景,將頭別開,山姆走出廚房。
「聖誕樹?」
房子另一頭的幽暗起居室閃爍著繽紛的光芒,情不自禁地一走近,同樣的血氣襲進鼻腔,再次警覺地武裝時,映入眼簾的光景更讓山姆不解。
「女人?是誰?」
側倒在沙發與茶几中間的玲瓏軀體,屬於從未見過的年輕女性,一頭發亮的長褐髮蓋住失去生命的端正輪廓,縱使雙眼已緊閉,都可輕易看出生前必是顛倒眾生的美貌。
將女人的身體扶正,撥開頭髮,想看清她的面容時,有種失焦的模糊感,只知道是美女,卻怎麼都無法辨識五官,只有將注意力轉到傷口,除了喉管的劃傷外,她還多了胸前與腹部的數個穿刺傷。就算大學時只有幾堂法庭鑑識的實習課,也足以判斷出那些俐落傷口所夾帶的深沉憎恨與果決。
越來越不安,山姆起身想找尋更多線索,經過燈光閃爍的聖誕樹時,踢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俯身從樹下的禮物堆中拉出,一知道是什麼的瞬間,臉不由得悲痛的扭曲。
是個約五、六歲的女孩子,腰果般蜷縮著,用毛毯包得好好,與大人不同,沒有開放性傷口的瘦小身體,一樣沒有任何生息,一抱在懷裡就以不自然角度垂落的頭,顯示她走時至少不痛苦。
「太過分了,到底是誰…是什麼幹的……。」
將女孩凌亂的金髮梳理整齊,露出雪白臉蛋的瞬間,山姆瞪大眼。
「這女孩……」
──怎麼長得有點像我……?
再仔細一看,也有些許大哥跟媽的影子。在不曉得身份的前提下,都可確定跟自己一家有血緣關係。
將女孩以毛毯包好,放到一旁的沙發上時,聽到樓上傳來了細微聲響,縱然還有疑慮,在沒有其他線索下,只有放手一搏地登上二樓。由於離開這房子時還是嬰兒,迪恩又不肯多談故居的緣故,對屋裡隔間完全沒概念的山姆,只能直接往出聲處前進,似乎已入夜,一樓到二樓的走廊都沒開燈,只有聲源處的門口透出微弱的黃光。
一接近,音量逐漸增大,是爭執與掙扎的吵鬧聲,而且聽起來……
腳頓時停住,是再次提醒樓下那無法忽視的血案後,才又抬起腳步。
「到底發生了什麼!回答我!」
迪恩的聲音。因聽到他活生生的聲音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注意到怒吼中所帶的異樣情緒。蹙起眉,山姆不敢大意地左手持槍,背貼著門框邊的牆,探頭窺看房中的動靜。
「────!」
血液瞬間逆流。
「這些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山姆!」
被綁在床上的迪恩向著滿身是血地壓在身上的弟弟叫囂。
張著嘴呆愣在原地,山姆注視著房中有同樣容貌與身型的男人,除了冷酷到無以復加的表情連自己都不熟悉外,下意識知道那不是別人或魔物,而是貨真價實的自身。
「山姆!天殺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縱使雙手被塑膠繩綁在兩側床柱,也掙扎得從束縛處流下鮮血,迪恩只是一心想從眼前的男人嘴裡問出答案,嘶吼得嗓音都啞掉。
「這些血到底是哪來的?爸媽他們怎麼了嗎?你怎麼都不回答!還是卡洛她們──」
「爸媽死了。」
「────!」
瞬間噤聲,沒多久迪恩又開始叫嚷。
「有歹徒闖進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快放開我!」
「不用擔心。」
染滿鮮血的手托起震驚得發青的臉頰,冰冷的嘴唇貼近耳際,輕聲卻清晰的自白。
「不是別人,是我幹的。」
「────!」
門外的山姆跟迪恩同時倒抽一口氣。
「在說什麼……?是玩笑嗎?這時節可不作興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
撐起身子,直盯著一臉驚恐的大哥,男人冷靜地繼續講述殘酷的事實。
「不只是爸媽,還有你老婆也是。」
「什麼!」
將鮮紅的指尖按在乾冷的雙唇上,留下一個濡濕的血印。
「這是他們三個的血。至於卡洛,你的寶貝女兒,你可以慶幸不需要流血就讓她走了。」
即使隔有一段距離,山姆都可從全身的細胞感受到瞬間爆發的狂怒,以及──悲痛。
「我要宰了你!你這渾蛋!我一定要宰了你!」
「請便,只要下手的是你,我無所謂。」
「────!」
「迪恩,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瘋了!」
「那也有一半,可是不對,是因為好幾年前你跟我說過的話。」
「!」
「只要爸媽在,你就不可能接受我──」
「用得著說嗎!我們是兄弟!你這白痴!」
「再加上───」
從開始談話以來,表情平板至極的男人首次伏下眼。
「我知道你不是出於愛情才娶妻生子。」
「────!」
「你只是…想築起一道防火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這點,別說看一眼,連知道她們存在都不能忍受,才會演變成今天這局面……。」
「你為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這樣做就有用嗎!」
「如果是讓心不因你的寶貝妻女而痛,那是很有用。」
「下地獄去!」
制止又想奮力掙脫的手,避免他再受更多傷,男人前傾身子,再輕撫已狂怒到血管爆出的蒼白臉頰。
「而且,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真的殺我,或是送我去坐牢。」
「你這蠢自信哪來的!我是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沒錯,但絕對要親手把你大卸八塊!」
「這樣來的。」
毫不猶豫地低下頭,堵住氣得發乾的雙唇,男人將舌頭送進才剛吐出死亡威脅的口腔裡。
就算雙手還在掙扎,腳也想踢開牢牢壓住的厚實身子,想咬斷侵入舌塊的上下顎只是不住顫抖,怎麼都咬不下,舌尖一不小心相觸後,反而饑渴的纏上。
男人的嘴角隱約揚起,並沒出言相譏。
如鏽蝕剃刀在口中搔刮的深吻一結束,迪恩已放棄抵抗,只能凝視著天花板,大力喘氣。
「你知道,就算我把你操到尖叫不停,你也不會真正抵抗。」
平淡的揶揄如同利刃。
「…………。」
沒有反駁,失神的綠眸絕望地閉起。
「我們會一起處理好這檔事的,假期期間沒人會多注意別人家的動靜。」
「…………。」
「如果你怎麼都做不到,全都是我來也無所謂。」
「山姆。」
「什麼?」
「我恨你。」
雙眼依舊緊閉,清澈的嗓音平靜地放話。
「勝過世上的任何人。」
「…………。」
「也勝過我愛你的程度。」
「……我知道。」
「你一輩子都給我記住這點。」
沒有回答,男人悄然垂下頭。
從那微光中的側面,門外的山姆瞬間瞭解現在身處的是何處,忍住從方才就侵襲全身神經的刺痛感,趕緊轉身往樓下跑去。無心在意腳步聲與屋內的所有現象,只是一股勁地往大門衝去,握住門把時還擔心能否打開,還好在轉動一圈後,鑲有雕花玻璃的木門應聲開啟。
刺眼的白光襲來,閉起眼,整個人全力向其中撲去,全身感到著地的鈍痛,才小心地打開眼簾,發覺倒在醫院的陰暗走廊上。初次感到橡膠地板的質感那麼溫暖,山姆蹣跚地站起身。
剛才逃出來的門已關上,從這方向看,只是一般的白色病房門而已,上頭也有一扇可窺視裡頭的小窗,透出隱微的光。完全無心也無膽去確認裡頭的光景,趕緊著手找起迷失的搭檔。
無法判斷現在的樓層,然而從每隔十公尺就有一間病房的密集度來判斷,應該不是可疑少年所處的單房頂樓。
瞭解了門後的世界是什麼後,山姆毫不猶豫地打開最近的房門,裡頭是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人趴在病床上抱著頭發抖,縱使想把他拉出來,以防誤事就先丟著不管,繼續打開下一扇房門,是歇斯底里蹲在牆角啜泣的年輕女人,接連打開的每扇門後都是差不多的光景,平淡無奇的病房,與瀕臨崩潰邊緣的各年齡層病患。
──迪恩,你在哪……!
一直沒找到人,忍不住在心頭呼喚,到了長廊的盡頭,只剩兩間房,深吸一口氣,打開倒數第二扇時,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
「迪恩!」
沒有回應呼喚,他只是靠著牆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直視前方,相對於張著嘴的無聲,淚水從眼角滑落,濡濕了襯衫領口。
知道在這房間中什麼方法都沒用,只有一把將他整個人拉起,幾乎是用拖的,直直衝往門外,經過門框時,就算不像先前有看到白光,莫名的壓迫感依舊襲上。
撐過那不適,安然跌回到醫院走廊後,才著實卸下心中的大石。
「這是…我是怎麼……?」
終於清醒的迪恩,從地上撐起身體,甩了甩頭後問。
「迪恩,你還記得多少事?一樣是在那個小鬼的病房失去意識,之後就到了別的地方?」
「對…,一回過神才發覺我在──」
「不要說!」
「…………。」
「也不該說。」
「……也是。」
揉了揉像是有細微電流通過的額際,迪恩努力平息下思緒,偏過頭搭話。
「你覺得是怎麼一回事……?」
凝視同樣也深不見底的視線一會兒,山姆遊移開視線,想了一下,才緩緩揭露先前的猜想。
「……我想…我們是被送進了一種地獄。」
「…………。」
「跟有一大堆惡魔跟罪人的地獄不同,是另一種概念的地獄。」
「……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深吸一口氣,迪恩極度緩慢地站起身,這次開始揉起發痠的眼皮,青白日光燈下的身影宛若失去色彩的鬼魅。
坐在地上觀察那景像片刻,山姆開口。
「被關在那房間的孩子,我想他有某種特異功能,可以影響別人的腦子,讓他們活生生墜入地獄中──」
作嘔的感覺猛然衝上喉頭,趕緊摀住嘴。
「什麼樣的能力可以做到這地步?」
「精神感應力的範圍本來就很大,有念動力也有讀心術,只要他腦波的活動與干涉力比多數人強大,能做的事就更多。」
「一旦被利用也更棘手……。」
從少年臉上驚恐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那麼大規模陰謀的主事者。
好不容易壓抑下嘔吐感,山姆踉蹌地站起身,留意到迪恩注視著長廊兩旁無數的門。
「每扇門都是一個地獄嗎……。」
「就算把他們全放出來,也不能完全解決。」
「還是要從那小鬼身上下手吧。」
「讓他遠離主謀後,再把病患全放走才會有用,問題在於要怎麼接近他,才不會再次被送去那鬼地方……。」
試想著各種可行方法,兩人討論了一會兒,即分頭行動。
*
又來了──
將頭前的毛毯拉下,蓋住想透氣的縫隙,男孩靠著牆角,大力發著抖。
自那兩個闖入者被帶走後,就一直維持這姿勢,不想回病床,也不想多問。
已經習慣他這生態的看護,將水瓶換過後就離開了。
縮在角落,杵在自設的黑暗中,感官又自行回溯到那段日子。
就算閉起眼也沒用,景像已烙印進腦中。
一動手腳就會碰到鐵箱的四壁,只透過一小扇透氣窗與外界接觸的時光……
已記不得到底過了多久。
只知道,曾幾何時,腦中就只灌滿了加壓至要爆開的恐懼與絕望。
以及,從透氣窗調笑著觀察自己的男女的醜惡面容。
連後悔當初不該亂搭便車的念頭都早已丟棄在黑暗中。
『小鬼,你會游泳嗎?』
『妳不用問他了,這傢伙根本不屑跟我們說話。』
『唉,你別掃興了。──小鬼,我們給你準備了一個新玩具,你氣要憋得夠久才好玩。』
一陣男女的猥瑣笑聲後,尾隨了機器運作的聲音,整個所處空間一離地的大力晃蕩,讓已麻木的靈魂起了一點波動。
當水從透氣窗淹進,才真正開始驚慌。水從箱底漫上,恐懼隨之增高之外,已封閉的意識也諷刺地越來越清晰,原以為已置生死於度外的本能,開始瘋狂掙扎起來。
相對於已麻痺的四肢與軀體,腦部的神經彷彿可一根一根感受到刺痛,放肆的笑聲只是給予更多折摩。水淹進耳孔時,趕緊將臉往上貼著箱頂,希望能獲得最後的空氣,然而,並沒爭取到多少時間,沒多久就淹到了鼻孔。要窒息的前一刻,頭殼彷彿加壓鍋爐般漲裂的劇痛不已,眼前與腦中炸開一片紅光。
猛抽一口氣,男孩暴睜開眼,強迫意識回到當前,就算已不在受侷限的空間中,臂膀與腿側還是可隱約感受到鐵箱的冷硬。然而,光知道是幻覺,就已感到莫大解脫,才會從未想過要逃脫,反正就算自由,也無法獨自過活。
再將毛毯包住身子更緊些,臉貼在彎起的膝頭時、
「咪──」
聽到了小動物的叫聲。
男孩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了不該出現在病房的黑色獸影,安穩坐在病床上,咪咪嘎嘎的發出怪叫。
「貓?」
不管是獲救前還是獲救後被利用的軟禁人生中,都沒近距離接觸過的生物。縱使出現得詭異,還是比人類要更來得安心。
下意識地鬆開毛毯,往前挨近想看個究竟時,黑貓一躍而下至床尾的地板,往門外跑去。
「等等!」
很想摸摸那毛茸茸的身體,男孩發出沙啞的叫聲,追在後面,沒注意到這是數年以來,第一次出於自願的行動。一走出門,迎面撞上了柔軟的物體,還來不及認出是先前闖進病房的男人之一,蒙住嘴的刺激性氣味即刻讓意識一片黑。
「哇哇哇,怎麼那麼剛好……。」
迪恩趕緊扶住就要落到地上的瘦弱驅體,還在打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誘他出房時,沒想到獵物先行落網了。把從儲藥間槓來的氯仿紗布收進口袋,考慮要怎麼將他擄出去時,發覺可輕鬆地整個扛在背上。
「怎麼會瘦成這樣……。」
仔細一看,枯槁的四肢有些畸形,是成長期時欠缺營養,亦或是長期受虐才會造成的永久性傷害。
突響起的尖銳警報聲打斷思緒,牆側的火災警示燈急快地閃爍起紅光。
知道是搭檔的傑作,只有趕快閃人,要從安全梯逃出時,之前都不見蹤影的警衛突然一下子竄出了三個。
「該死!」
就算兩手都空空,要一次對付三個武裝警衛都有點難度,更不用說扛著個包袱。要回身逃向來頭路時,身後突然衝出巨大的黑影,轉瞬間將警衛全數掃下樓梯,一躍到地上就將臉朝過來。
「貓?」
樓梯間的幽暗中顯得更加黃亮的雙眼。
這時才初次目睹山姆一直掛在嘴邊的黑貓。方才撂倒對手時的體積明明宛若黑豹,如今怎麼看都只有一般家貓大小。
不耐地搖了搖尾巴,黑貓開路般的往階梯下走去。
總使對這滿身妖氣的生物感到不信任,當下也只能跟著走了。樓層越低,從安全梯逃亡的一般病患也越多,夾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迪恩一面解釋自己是幫忙昏迷病患逃出的看護,一面跟著避難的動線。經過三樓的安全門時,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原先想一路走下一樓的黑貓豎起耳朵,倏地就竄進了半開的安全門縫。
猶豫了一下,才跟上去,一進到三樓的走廊,那小畜牲果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除此之外,這層樓的病患與護士似乎都已淨空,每扇房門不是大開就是半掩。
掃視一次沒看到異狀,要再回到逃生梯間時,走廊另一頭傳來了尖叫以及桌椅碰撞的金屬摩擦聲,就算無法確定,一想到有可能是只剩單手能作用的山姆捲進的麻煩,就無法忽視。
把還失去意識的男孩抱到最近的病房安置好,再往衝突處跑去,抵達盡頭處的院長室所看到的景像,讓迪恩發愣地駐足。
「山姆,你……。」
「看什麼熱鬧!還不快幫我!」
「…………。」
只有搖搖頭,脫力地掏出槍反握槍管,迅速上前,用槍托重擊了一下邊狂罵小偷邊猛力地用柺杖進行攻擊的老婦人頸後,就算力道已節制,還是足以讓她立即昏迷。
「拜託,老弟,就算兩隻手都廢了,也不致於那麼窩囊吧。」
「少囉唆!我只是──!」
瞭解他只是難以對老人家下毒手,迪恩依然一臉鄙視。
「你在這做什麼?你不是該去把那些身陷小地獄的病患都放出去嗎?」
「警報鈴一響,就有一堆不知哪來的護士衝出來疏散他們,雖然不曉得整件事的目的,看樣子院方還是得把他們照顧得好好。──我在這是為了這些。」
揮了揮撿起的資料夾示意,再把散落在地上的所有文件都撿起,山姆東張西望後問。
「那孩子呢?」
「我先把他放在一個病房,現在再去帶他,快走吧。」
背過身要閃人的瞬間,身後突然響起淒厲的尖叫聲。
「────!」
下意識地馬上武裝回身,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兩人同時睜大眼。
理應還失去意識的女院長,如今暴睜雙眼,四肢痙攣地倒在地上顫抖,頭與身體交接處是一大片血紅,更震驚的,是盤踞在她胸口的身影──一直都神出鬼沒的黑貓。即使毛色一片漆黑,銀亮鬍鬚尖端的紅光已說明一切。
兩個瞄準點不約而同地指向黃亮的雙眼,要扣下扳機時、
『謝啦。』
與貓叫時一樣粗啞難聽的年輕男聲響起。
「────!」
『雖然這句話給我講很奇怪──這次有勞你們了。』
「你是什麼鬼東西!」
『……不重要啦。』
跟一般貓吃完東西一樣,用腳掌掃了掃臉,鬍鬚也舔乾淨後,黑貓才懶洋洋地說。
沒有開口,聲音直接傳進腦中。
『只要知道你們阻止了這些傢伙撒野就好。』
「怎麼?你們惡魔也會內戰嗎?」
瞬間瞭解牠來歷的山姆,嘲弄地問,引來同伴一個質疑的眼神。
『……你怎麼會那樣想?』
「雖然一路上引導我們,可是你怎麼看都不是善類,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將扳機扣下一半。
「為的是利用我們以鏟除敵手。」
『目的是沒錯,可是,不是那麼沒品的理由。』
再甩甩尾巴,黑貓跳下已停止脈動的屍體。
「要不然會是什麼?就算過程不同,他們只是發明了將人引進地獄的新招,理應是幫你們增加業務不是嗎?如果不是內鬨,根本沒必要除掉他們──」
『不是新招。』
黃亮的圓眼比先前要更帶著理知的光。
『那種地獄一直都在。』
「────!」
『比惡魔的地獄都要更久,它有一套行之久遠的律法,我們不能干涉。』
「為什麼?」
『已經去過的你們應該最清楚。』
「…………。」
兩人都無法反駁,只有直盯著略顯黯淡的理知黃眼,瘴氣反而比裝無辜時還更消弭些。
『總之,這些垃圾幹這些事都是為了私欲,你們有成功阻止,只要知道這樣就夠了。』
「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動手?」
『就算是半瓶醋,他們在這裡形成的磁場,依然讓我們的力量發揮不了作用,我也只能以這模樣行動。』
「哦,也就是說現在要做掉你很容易囉。」
垂下的槍口又果決地瞄準。
『省省吧,就算只剩一丁點魔力,我依然不是省油的燈。你以為你能自行從那種地方全身而退嗎?還不是靠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記。』
嘲笑地丟下話,魔獸的體積瞬間增大,猛然往山姆撲去。
之前被牠傷到的側腹頓時一陣劇痛,身體前折,失去反擊的能力,原以為這下玩完時,黑影趁隙在空中化散成黑煙,急速往通風口散去,三兩下就完全消失了。
惡魔的一貫逃竄手法。
「該死!怎麼會讓那種遜咖給跑了!」
縱使滿心不爽,忍受著疼痛,山姆還是拉著氣惱地跺腳的迪恩趕緊閃人。
*
「這簡直就是『箱中女人』的男孩版……。」
事情都解決,再次上路後,山姆才有時間翻閱起慌亂中偷來的文件記事。
「箱中女人?色情片嗎?」
「不是啦,你腦袋中只有這些骯髒事嗎。」
白了發出怪笑的駕駛一眼,端正的雙眉受不了似地蹙起。
「不過,這檔事或許還更骯髒……。」
「還有什麼比性虐待色情片更髒的?」
「……如果沒記錯,是七○年代的案件吧。」
凝視前方,山姆翻出腦中的記憶。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從奧勒岡想去加州訪友,搭上了一對夫婦的便車,沒想到原先還好心話著家常的夫婦突然翻臉,把她像奴隸般的上了項圈與頭套,編了一套說辭讓她屈服──」
「等等,做太太的從頭幫忙到尾?」
「這種誘拐女人小孩的勾當要女人參與,受害者才容易放下戒心,像我們兩個要給人家搭便車,恐怕還沒幾個人肯。」
「也對。」
「總之,她被那對夫妻綁回家後關在通風箱中,囚禁了七年。」
「關在箱子中能活那麼久?」
「他們或多或少有放她出來透氣與走動,可是七年中的大半時間依然是在箱中過的,其中一個箱子就藏在那對夫妻的床下,以方便性虐待與奴役──」
接下來,光是講述整個犯罪過程的大概,就花了一小時。
「……其間只有一段時間,因為需要她幫忙照顧小孩跟家務,才給她較長期的自由,沒多久沒那需要了,又把她關回箱中,七年中多數的日子都是在身心的雙重虐待與禁錮中過的,最後是當太太的信教後良心大發,瞞著丈夫把她放走,事情才見天日。」
「這是我聽過最變態的案子。」
「除了下手者的心態很難理解外,被綁架的女孩就算被脅迫,曾有幾次求救的機會卻沒掌握,甚至被允許回過家見了家人面後,還回去再關了三年,可說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¹的一種典型。」
「跟那小鬼的情況是很像。」
昨晚才託給正規醫院照顧的男孩,同樣是在搭便車時被一對男女綁架,囚禁在鐵箱中三年,在被沉入水槽中即將要滅頂時,因瀕死的恐懼與壓力,讓先天的精神感應力一次爆發出來,才得以逃脫。
「只是,他當時炸翻鐵箱跟綁架犯的物理破壞能力,後來都沒展現過。」
「光是影響人腦的力量就很夠啦,能直接陷人進地獄,這可比多數惡魔還強的多。」
「……因為他自己就從未脫出,就算獲救也一樣。」
「腦波強到可以讓那麼多人同時共鳴,腦漿沒蒸發也是一種異能。」
在心理重建治療時偶然開發出的感應力,被利用成了一種挖探情報與刑求的工具,那所療養院可以斥資經營,靠的就是接這些見不得天日案子的巨額報酬,由於是對腦的直接作用,甚至不用防範病患的逃亡。
「會提供那麼優沃的補助金與醫療服務,就是希望當地人都能閉嘴不多問吧。」
「搞不好政府機關也有參與。」
「……任何事都有陰謀論介入的空間。」
原先還擔心就算是正規機構,輕易把有那種能力的男孩交出去是否妥當,是轉念想到有那些魔物的看守才放心一點,在沒有其他力量輔助下,也只有如此處理了。
「好歹他們自己也怕……。」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層次不同的煉獄,不靠契約不靠獄卒,只要有思考與想法──
「就連惡魔也迴避不了吧。」
將臉靠在窗玻,凝視自己半透明的倒影,山姆闔上眼。
*
終於找到了汽車旅館,一看到霓虹燈打出的空房訊息,兩人才鬆下一口氣。
由於在不對的時間點出發,橫越大片飛沙走石的無人煙之地後,天色已晚,在找到的第一家熟食處用完晚餐,才發現附近唯一的旅舍因淡季而關閉,小鎮中也沒有可闖空門過一夜的空屋,只有再上路前往下一個城鎮。
「拿去,你先進房,我來拿行李。」
在櫃檯登記入住後,把房間鑰匙丟給手還不方便的同伴,迪恩使喚著。
從靠著的車抬起身體,山姆遲緩地邁開腳步。
與過去經驗相較,這兩天的經歷絕對算不上慘烈,然而,光是進地獄一趟,就勝過任何出生入死,像是靈魂被浸在腐蝕性酸液中泡了數天般的極度消耗。就算沒有談過各自的遭遇,都很清楚迪恩絕對一樣慘。
不願去想像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絕境,用石膏端露出的右手指打開房門,一進房就順手按開牆邊的燈鈕,房間大亮。
「────!」
頓時後退出門外,看了一下左右的房間,整排都是安安靜靜沒一點聲息,不見得是空房,也有可能是房客已入睡,可是……
再朝房內探了一次頭,確定沒看錯,再退身時、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
剛好撞到提著行李的迪恩。
「不…,只是,現在沒有空的雙床房嗎?」
房中只有一張大床,一般若不是沒得選,要不然絕不會發生的狀況。
「還是櫃檯給錯房了?」
「…………。」
沒有回答,迪恩擠過還不解的搭檔,從衣櫃拿出行李架,將行囊都安置好後,才背著身說。
「是這間沒錯,把門關上。」
「可是……。」
「不要婆婆媽媽的!」
只有乖乖照做。
雙手叉腰,迪恩似乎在考慮該如何開口似的低下頭一會兒,開口觸及一直不去碰的議題。
「山姆,我不是擔心你會對我怎樣才害怕。」
「…………。」
「當然也多少擔心那檔事啦,你這傢伙常粗手粗腳的,可是那不是問題。」
「迪恩……。」
「我不安…我怕的是──」
轉過身來的表情讓山姆嚥了一口氣。
「這是一條不歸路。」
「…………。」
「不見得直通地獄,也夠接近了。」
「…………。」
「尤其我們現在知道,也有那樣的地獄存在……。」
那條走廊的青冷氛圍彷彿又襲上,山姆握緊拳,悄聲問。
「你遇到的情況,跟我們有關嗎?」
「對。」
「…………。」
「只是,我無法分辨那是走上路還是不走的後果……。」
直視而來的深遂眼眸遊移著不安的光,凝視他的臉片刻,山姆清晰地道出。
「迪恩,我的選擇早已定了。」
「我知道。」
「只剩你。」
「…………。」
靜默半晌,再抬眼望了一次等待回覆的男人,迪恩將叉在腰的手改插進外套口袋,漫不經心地走向他。
「老實說,我根本不想在這些命運岔路的屁事上浪費精神。」
「…………。」
「我想,就保持現狀吧。」
「這就是你的結論?」
「沒錯。」
翻了翻白眼,山姆回過身。
「喂!你要去哪!」
「去散步,你先睡吧。」
「────!」
「我受夠了。」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我不想聽。」
「給我回來!」
「省省吧,我才不聽你的。」
不搭理地要打開房門時,肩膀被大力抓住,身體整個被旋回抵在門上。
「這個你最好聽我的!」
捕捉住終於正視而來的不耐雙眸,迪恩吸了一口氣,簡短且清楚的命令。
「跟我做愛。」
構成字句的字母個個拆開,在腦中盤旋,好不容易組回且能理解時,山姆尖起聲。
「什麼!」
「跟我做愛,現在。」
「────!」
還是不敢置信,只有像傻蛋一樣的張嘴怔在原地。
對比預期還久的木頭人反應失去耐心,迪恩嘖了一聲,伸手把還僵住的頭拉過來,深深地照張開的嘴上吻了一下,舌面掃過上顎一圈,發出濕黏的聲音後才退出。
「醒了沒?呆子,不用我再講一次才聽懂吧。」
「……不用,只是……現在?」
「要不然呢?你要先去沖個澡嗎?可以呀,只是我不保證你洗好後我還醒著!」
「!」
「你可不可以不要連這種時候都那麼娘!算了!澡我先洗好了!你在這等!」
惱羞成怒地背過身,迪恩要脫下外套時,突然從後被摟住,力道重的從胸腔壓出一口氣。
「抱歉……。」
靠在耳後的嘴喃喃地道歉。
「抱歉什麼?」
「因為…你今晚可能不會很好過。」
腦袋還在過濾意義時,猛地被推倒在床上,想起身就被背後的重量所制伏。
「等…等等……!」
外套從後扯落,繞到腰前的手俐落地解開皮帶,裡外褲跟鞋子一同猛力拉掉,轉瞬間,就形成下半身淨空,上衣還穿得好好的窘狀。
「你不是只有左手能動嗎!」
「用久就習慣了。」
顧不到襲上的驚駭氣息,山姆將還想抬起抗議的頭往床面一推,手繞過顫抖的腰部一拉起,他還穿著的襯衫下襬滑到背的中段。
上半身整個貼附弓起的背,臉靠在帶有汗味的頸後來回吸吻,從後抓住還垂在腳間的器官,緊擁住的肉體跳動了一下,姿勢像是自慰般的套弄起來時,響起他猛抽一口氣的喘聲。
從來沒那麼冷靜,同時還興奮異常。
待覆住的身體發熱,手裡的肉塊也硬挺,才鬆手摩挲起腹部、胸口與腋下,後移到背部的筋骨,從手心感受那柔和的起伏,最後手順著脊椎下滑,往盡頭處的乾躁入口伸去,只是用指腹試探性按開,就引起一陣強烈的反應,床墊都跟著震顫。
再試了幾次,確認連伸進一個指節都很困難,山姆不情願地鬆開懷中的重量,下了床。摸索行李時,都擔心他會中途變卦的逃開。找到需要的罐裝物再回到床上,目睹側趴的身子無論姿勢或氣息都維持先前的脫力,才鬆了一口氣的輕聲安撫。
「你忍一下。」
將中指與食指整個沒入旋開的罐子,沾滿黏稠的膏狀物,用姆指均勻塗開在指頭表面,小心探入緊閉的腔穴內。
「────!」
「只是凡士林,如果不用這個,我會像在上一面磚牆。」
將中指滑入,直達指根後開始來回畫圈滑動,其間僵直的背不住顫抖。
無視如同小動物般的敏感反應,再補上無名指,這次就可清楚感受到腸道的質感,滑動的阻礙提高許多,摩擦的聲音也更明顯。
隨著盡力想疏通緊窄通道的來回動作,兩人的呼吸都漸趨粗急。
緊抓住被單,男人的汗珠滴落腰後時,迪恩想說些什麼的睜開眼,因流到眼角的汗水而一陣刺痛,只有咬著牙再緊閉起。探進體內的異物再增加,一點都沒發覺異狀的早已神經麻木,全心忍受著持續且耐心的按摩掏弄。
只是,安然的片刻,只短暫維持到手指被熱燙的肉塊取而代之的瞬間。
「────!」
突來的巨大衝擊,從氣管搾出不成聲的驚叫,背脊也整個彎起,就算疼痛難忍,還是拚命抑止想向前逃開的生理衝動。
「很痛嗎?」
氣喘吁吁的停下動作,山姆謹慎地問。即使有潤滑劑都不是能輕而易舉的勉強行為,加上極度的刺激與興奮,讓他的全身也佈滿汗珠與熱氣。
沒有回答,埋在被單的臉比平素要慘白三成,一向強韌的身體也冷汗密布,發著其他情況下即使送醫都不為過的持續痙攣,至於處在身體與被單間的性器,早已失去先前的硬度,毫無性興奮的疲軟。
就算身受瀕死的重傷,都沒看過他無助到彷彿一碰就要破碎的程度。
才埋入前端就已這樣,不由得擔心一旦插到底的慘況,就算肉欲已高漲到極限,至少還在有理智的邊緣,山姆咬了咬牙,打算抽出。
「……不…不要停…………」
意外地,已與重病患沒兩樣的嘶啞嗓音出聲制止。
「可是,你看起來非常不舒服……。」
「你不是說要讓我今晚不好過嗎?」
「不代表要傷到你。」
「廢話少說,快繼續!」
深吸一口氣,使勁夾緊仍想抽出的熱塊,換來一聲呻吟,迪恩得意地哼笑。
「你這控制狂!別想這種時候命令我!」
就算語氣很不高興,在腰與背來回撫慰,想讓緊繃肌肉鬆弛的手感還是很溫柔。陶醉於那感觸,待發覺時,侵入物已整個退出。
「喂!」
「等一下。」
抱起懷中的身體側放到床上,往後退開,山姆這時才開始脫去自身的衣物。
側身觀察那景像,迪恩下意識地張嘴,想不出要說的話,才又閉上。沒多久,厚實的裸身整個覆過來,尾隨掠奪般的吻。
反覆吸吮燥紅的唇,直到乾熱的口腔再滿溢涎液,一直都柔軟的性器也有些微反應後,山姆抱起已止住抖的身體,翻轉了一圈,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在想什麼?」
凝視解開自己襯衫扣子的動作,迪恩兩手撐在男人的肩上,不解地蹙眉問。
「我想…我怎麼做都一定會傷到你。」
「沒辦法,身體構造本來就沒這目的。」
順利褪掉襯衫與腕錶的手,從胸膛後滑到腰部,迪恩俯身想再求一個吻時,整個下盤被往後一推。
「山姆?」
「我想你自己來會比較安全。」
灼熱的硬物抵住尾骨,腦子還沒完全理解,嘴已先一步行動。
「你這下流的渾蛋!」
「我沒有要找你麻煩的意思,完全沒有。」
「你知道這是我的第一次吧!你會叫個處女做這種事嗎!」
「你不是女人。」
「…………。」
兇猛地對上凝視而來的目光,迪恩還在猶豫時、
「可以嗎?」
傳來毫無戲弄意味的確認。
「……至少把燈關起來。」
「…………。」
「關掉!」
心不甘情不願,山姆伸手按掉床頭櫃的總開關,一直都大亮的房燈全數熄滅,黑暗中只夠辨識物體的輪廓。
終於鬆了一口氣,迪恩抬起下半身,反手握住貼在背後的熱塊,因極度燙手而遲疑,才想到還是初次接觸他的器官,忍不住大力搓揉一番。
「迪恩!」
「好啦,我知道了!」
即使身處這狀況,這傢伙都像赤子一樣無辜的非難語氣,讓人很難不去捉弄。心想著,抬起腰將入口抵住黏濕的尖端時,所有多餘的念頭盡數飛散。
難受到不行,本能上要拒否的警示信號侵襲神經,頭也嗡嗡作響,幸好還不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也沒有先前的劇痛。深吸一口氣,闔起眼,只憑那一區的肌感去找出最適的角度,小心將身體下沉。
壓迫感遽增,最粗的一截已通過也未見好轉,所謂快感根本在十萬八千里之遙,也完全無心幫著觸弄自身的性器。
唯一的興奮,來自身下男人越漸急促的粗喘。只是聽著那飽含感情與欲望的呻吟,就有快達到高潮的錯覺,也或許不是錯覺。將手撐在起伏劇烈的胸膛上,茫茫然想著居然會有乾高潮經驗時,已不知沉進多少,還是只有快裂開的撐痛,已一半死心今晚與快感無緣時,重合部位突然一陣觸電般的刺激。
「────!」
嘴無意識張開,眼睛也睜大,所有動作頓時停止。
「你還好吧?」
以為他傷到或快吐了,山姆強打起理性,柔聲問,完全沒預期到接下來的遭遇。
停滯的身體稍微往上拉起,再往下沉一點又往上拉起,不停重覆的升降動作帶有前所未有的猥褻,先前還沒有的急喘與熱息也失控地發散到空中。
從他終於在手中發硬的器官,才瞭解到是怎麼一回事,想作出回應,腦中已然滿是沸騰的熱氣,憑著還能正常行動的最後一點理性,山姆慌亂地將手伸向床頭櫃。
「────!」
燈光一大開,迷濛著水氣與陶醉的綠眸瞬間睜大。
「你搞什麼鬼!快關掉!」
「不要!我想看著你!」
「去死!不准看!關掉!」
起身制止迪恩想掙扎去關燈的行動,將他浮在半空中的身體抱住往下一壓,隨著一聲慘叫,血氣漫開在四周。
「抱歉,可是你忍一下──」
「你這──!」
劇痛到罵不出聲,被制伏住的裸身不住發抖,然而,侵入內部的熱塊一開始動起,再度來回壓迫腔道內的敏感腺體時,冷顫即被浮到表皮的熱流所取代,咬牙聲也轉化為銷魂般的呻吟,緊繃的四肢彎起,勾住紮實的背部。
從軟化在懷中的反應,確定不會再遇到抵抗,山姆才稍微放鬆緊摟住的力道,順勢讓他後靠在臂彎,觀察先前都埋在肩口的臉。
是有期待過,可是從沒預期會那麼撼動靈魂。
一向精悍的臉孔泛著官能的紅潮,失焦的雙眸湛滿陰霾,結實的肉體覆著發亮的水膜。
明知之後鐵定會被修理,冒死開燈的價值遠遠勝過皮肉痛。擔心一遲疑就會在那恍惚的臉上再生起理性,山姆吻住已吐不出有意義字句的飽滿紅唇,加快下體律動的頻率。
快達到頂點時,將不中用的右手扶在迪恩頸後,左手撐著折起的腿,整個人往前壓,把火燙的身體按在床上,即使變換體位,抽送時還是留意著角度,以讓他有最大的快感。
「────!」
緊攀住頭的手勁突然猛烈加重,山姆頓覺頸骨快被勒斷,肩口也被狠咬,齒尖深陷肉裡,痛的揪起眼時,腹部感受到一片濕,箍著自身的腔道緊緊收縮起。
舒服到眼冒金星,腦筋失去思考能力,只剩遍布全身的交感神經在作用。
視覺終於恢復正常時,聽覺還慢了一步,認知到自己也解放開後,大力喘了一會兒,才聽到身下傳來的接連聲息,一反先前偏低沉的呻吟,是高亢且急切的啜泣。
知道自己是第一個聽到他這種聲音的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含住顫抖的喉頭,胸膛一相貼,姿勢的變換讓交合處滑開,先前排在裡頭的體液幾乎要流出時,反射性地頂進去,重覆幾次後又再度硬挺。
到已不需燈光照明的時刻,在終於消耗殆盡的一方臭罵夾帶哀求下,所有行為才勉為其難的終止。
骨頭快散了。
想撐起身,背後與腰部都沉重不已,將環抱腰的手推開,迪恩往旁邊一點一點的移動,終於爬出同床人的束縛。
抹了一把臉,精疲力盡地一坐起身,免不了全身筋骨的抗議哀號,就算不是嬌弱的女性,鍛鍊不足的男人也無法馬上行動的折騰程度。
「這王八蛋……。」
伸手就朝還熟睡著的大頭上一巴,沒有重到打傷甚至掛彩的程度,已經是迪恩所能做到最大級的枕邊禮貌了。
再深呼吸幾次,才有餘力注意到身體裡外的黏稠與裂痛,以及相對的,下腹部異樣的舒暢感。
又忍不住再一巴,還是沒醒。
也不希望他醒。搖了搖頭,抓起枕頭放好位置,想再躺下來的一摸索起被單,在窗戶葉片間的微光下,捕捉到了殘留的情事痕跡。
「…………!」
床單上慘烈的色彩讓原先還想假寐的打算一掃而空,怔住片刻後,迪恩果決地起身。
眼皮顫抖了幾次,終於睜開時,山姆看到了自己包著石膏與繃帶的手,馬上又脫力地闔起眼。
從沒想過慣用手報廢是那麼麻煩的事,即使知道復原急不得,起床一看到這帶著藥味的冷重附加物,還是免不了沮喪。深吸一口氣,左手撐在床單上,抬起上半身時,襲上強烈的違和感,些微痠痛之外,更不能忽視的,是久違的解放感。
維持撐在床上的姿勢不動,歪頭想了一會兒,才澆了冷水般的跳起。
「昨晚……!」
濕熱的感觸與景象沖進腦海,整個人又跌回了床上,把臉埋在枕頭中,不知是想遮發紅的臉,還是忍不住揚起的嘴角。
好不容易等情緒平靜下來,才發覺狀況有異。
「迪恩?」
終於留意到房內只有自己,這回就毅然地起身,坐在床上搔了搔頭,環顧四周。
洩入的陽光已有一定亮度,瞥了一眼床頭的電子鐘,知道已睡過頭。
應該要四散在地毯上的衣物也消失了,打開的行李安穩地鎮坐在行李架上,半掩的浴室門中是一片黑暗。
完全沒有理應在身邊的男人蹤影。
納悶地下了床,考量到他可能是去買食物,無論如何,總之先沖澡。從浴簾上的水珠得知他不久前也沖洗過,呆站著想像那場景片刻,才趕緊扭開蓮蓬頭。
臉刮過,也梳洗完畢,換上乾淨外出服跟鞋子後,迪恩還是沒回來,擔憂地檢查起行李,發現前晚掉一地的衣物已妥善收進洗衣袋。
「……那傢伙會不會太從容了。」
發愣地將洗衣袋收回行囊,撿起床頭櫃上的手錶戴上,打算要出門時,留意到了方才疏忽的光景。
窗葉在床上形成的條紋型陰影中,夾雜著警示的色彩。
伸手將被單與床單整個拉起,纖維上沾附的凝固白濁中,處處帶有乾涸的血跡。
臉瞬間燒紅,一路燒到肩口。
趕緊將被單揉成一團,思考要怎麼處理時,頓生起捲在行李帶走的念頭,是考量到藏不久,且一旦事發就鐵定會被宰掉棄屍在沙漠中,才不情願地丟回原處。
抱著手臂,在狹小的室內如籠中困獸般來回跺步好一會兒,山姆才放下手,深吸一口氣,踏出房門。
已過退房時間的如今,空曠的停車場只剩寥寥幾輛車。
「去哪了……?」
就是沒有自家那輛老黑車的蹤影。
他的手機也沒開機,終於開始心急,要到櫃檯去打聽,走過長條型旅舍的轉角處,終於在另一頭發現了熟悉的車型與身影。
「迪恩!」
「你醒啦……。」
不耐地抬起頭,瞥了喜形於色跑近的男人一眼,迪恩低下身,繼續原先的工作。
「……你在做什麼?」
「看就知道了,洗車跟打蠟。」
腳邊漫開的水灘已有部分流進一旁的排水孔,車身不但已擦乾,還是山姆從未見過的狀態。
「迪恩,你是有什麼強迫症嗎?」
「有什麼不對?」
「我簡直可以對著引擎蓋刮鬍子了!」
原先就常保養得亮晶晶的黑車,如今居然還如鏡面般反射。
「這是樹脂蠟,保護力比之前用的好,這一帶的風都夾帶砂石,如果不作表面處理,再吹個幾天,鈑金都會是刮痕。」
熟練地用海綿將蠟乾掉後形成的灰色薄膜擦乾淨,對車門上的倒影露出笑容,迪恩滿意地站起身,要繞到另一邊進行同樣的工作。
叉著腰,難以置信地旁觀的山姆,這時留意到他一向俐落的步伐顯得比平常遲緩,一舉一動也更慎重。
心口一陣酸疼,還有一些氣惱。
「山姆,你先去把行李整理好帶出來,趁打掃的人還沒查房,就免了多半天的住宿費。」
「…………好。」
「等車子弄好,就可以上路了。」
首先是要找東西吃,餓死了。──起床後還沒用餐就先著手重勞動的男人,一股勁地發起牢騷,留意到搭檔還沒離開,才不解地蹙起眉。
「怎麼了?」
「迪恩,有些事我原本一輩子都不會跟你坦白……。」
「像什麼?你怕麥當勞叔叔嗎?省省吧,那我早就知道了──」
「不是……。」
「那還有什麼?你對海綿寶寶有性幻想?」
消遣著,迪恩要再蹲下身處理蠟面時,不作聲息地挨近,吹進耳朵的低聲表白讓全身僵硬。
「你是我第一個處女。」
「────!」
「我不知道開苞時會那麼緊……。」
迪恩的腦中響起斷裂聲,握住打蠟海綿的力道瞬間收死,往目標物直揮而去。
若不是山姆適時地往後一退,肚子直接吃了那樣的一拳,絕對不是跪下來乾嘔就能了事。
「你這下流的豬頭!大白天說那什麼骯髒話!」
在這類爭執上難得處於開罵立場的男人,怒火沖天地狂吼,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沒再進行第二波攻擊,雖然感情跟本能一直慫恿要踹死這混小子。
完全確定會有一大片瘀青跟連續幾天的消化不良,山姆抱住腹部,踉蹌地站起身。
「快給我滾去拿行李!要不然就揍到你站不起來!」
「…………知道了。」
「知道就快去!」
「迪恩。」
叫住跺著腳背過身的人影。
「什麼!你怎麼還在這!」
「我愛你。」
「!」
咬著牙忍痛吐出的三個字實在稱不上動聽,還是不得不說。
激情瞬間平息,凝視帶有些許憂慮的雙眸一會兒,迪恩才淡淡地回應。
「……我知道,我也一樣。快去拿東西吧,得趕快上路。」
就算劇痛到一口大氣都喘不動,山姆還是感覺全身輕了許多。
「迪恩!這是怎麼一回事!」
到下個旅舍,一打開房間門,山姆高聲哀號。
「什麼怎麼回事?」
從他背後探頭,迪恩掃視了房間一遍。
「我沒看到有什麼不對勁啊。」
將呆站的身體推開,走了進去,將行李放到靠門邊的那張床上,人往後坐到另一張的床緣。
終於瞭解雙床房是刻意的選擇,山姆無言地凝視一臉無所謂的男人。
「聽著,就算是夫妻,一天到晚暱在一起也會鬧翻,還是要留點距離,再說,夫妻還沒我們這麼沒隱私……啊!該死!我為什麼非得要跟你說明這些!」
將外套脫下,迪恩大力搔了搔頭,越描越黑的說明,最後演變成了粗聲命令。
「算了,我不想解釋!你乖乖聽話就對了!今晚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都已經廿四小時待在一起了,至少睡覺時有點私人空間如何!」
「是你說我不用再忍的。」
「有需要時再睡一起就可以了!你也不可能每天都能做吧!」
「如果你希望的話就可以。」
「你當我是什麼!兔子還是野狗嗎!」
這時才痛感這個頑固的弟弟成為情人的壞處,迪恩一陣頭昏眼花,改用懷柔戰術。
「拜託,至少我沒辦法做到……。」
「少來,你一向是能隨時隨地發情的下半身動物。」
馬上就被駁倒。
「那跟這是兩回事!」
「有什麼不一樣!如果是跟女人你會搞這種分床制嗎!」
「如果我得跟她整天相處的話就會!」
「────!」
「還有,我到現在傷還沒好!如果你這豬頭今晚又發情,我這下鐵定裂成兩半!」
這下才釋懷,只有嘆了一口氣,山姆走近還想再叫囂的男人,扶起他的下巴,俯身親吻還氣呼呼的唇,直到整個氣勢平靜下來,呼出的氣也不是嘔氣跟怨氣為止。
「迪恩,我可以順你的意,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先答應。」
「先說是什麼。」
「…………。」
「…………。」
互不相讓的瞪視彼此好一陣子,迪恩難得先屈服。
「好吧,我答應你。是什麼?」
「以後我們上床時,你不准一醒來就跑掉。」
「…………。」
「不要再嚇我了。」
「……抱歉。」
再吸了一下微張的唇,山姆才移開身子。
「那我先去沖澡。」
「去吧。」
等到浴室傳來淋浴聲,迪恩依然坐在床緣,緊鎖眉頭的發呆。
私處跟裡側仍舊作痛,然而,悶熱的欲望還是不規矩地從體內竄生。
同樣也需要去沖個冷水澡以鎮定,就算有被識破的可能性,總比整晚強忍要來得好,打定主意後,脫力地扶著下巴,將頭撐在腿上,失焦地直視前方。
許多畫面輾轉閃過腦海,隨著附帶的色彩加重,目光漸趨死寂,最後像石頭般定住。
直到從浴室出來的男人一呼喚,才又恢復光芒。
¹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本來的症狀是用在被壓迫,被綁架的人身上,因為這些人受到綁匪威脅,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無力感,對自主性的要求就逐漸喪失,而屈從綁匪的要求,最後與之結盟,成為綁匪的幫兇。
這篇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取材自奪魂鋸,實為取材自「盒中女人 = Girl in the box ~T he Case of the Seven-Year Sex Slave」的真實事件,是少數沒有死人卻讓人心寒的罪案,或許是因無法避免大量病態的性虐待描述,很少有電視節目或書去探討。
如果對細節有興趣,這裡有詳盡的說明與照片。《 Girl in the b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