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ardest Thing ~ 難言之隱
【Warning】此回含重度成人內容,配對是『SxD』
「不會吧……。」
注視著眼前的驚悚光景,迪恩不禁喃喃自語。
「安份一點。」
黯淡的巷弄中,向過來的槍管閃爍森亮的銀光,持槍的男人縱使身材稱不上魁梧,深藍制服本身的氣勢與語氣都散發讓人背脊發直的迫力。
藉著巷口透進的暗黃路燈,再仔細看了一眼背靠著牆的蒼白面容,巡警露出猥瑣的笑容。
「從電腦上看時只以為又是個自以為是的無賴,沒想到本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不過,通緝照跟駕照相片一樣,大明星看起來也像翻了三年垃圾桶的遊民。」
「你要看我的駕照嗎?可以證明我不是你說的那渾蛋,名字完全不同喔。」
「來不及了,剛你不就應聲了嗎,迪恩.溫徹斯特,而且你的案底也包括了身份偽造。」
「…………。」
暗自咂了一下舌,迪恩全身緊繃,想找機會竄逃,然而,只要槍口仍鎖定自己,就無法擅動。自從被建檔進聯邦通緝資料庫後,就盡可能的低調行事,在一地從不逗留太久,也盡量避開大白天的醒目行動,沒想到還是在夜路上被眼尖的巡警給發現,只是……。
「被發現我也認了,你還在拖拖拉拉個什麼勁,不是該把我帶進局裡關起來或作筆錄什麼的嗎?」
無視虛張聲勢的叫囂,從頭到腳觀察著通緝犯轉為劍拔努張的態勢,巡警瞇起眼。
本能察覺到異樣的危機,迪恩立即不管三七廿一地要背過身逃走,如同被看破般,喉頭頓時被槍管抵住。
「……警察大哥,這會不會太超過了,至少先宣告一下我的權利吧。」
「…………。」
沒有理會,槍管上移,滑過下顎,抵達還想抗議的嘴唇,停了一下即蠻橫地伸進口腔。
「!」
槍油與金屬的鹹味襲上味蕾,腦中響起刺耳的警鐘,身體也只能跟著槍管下壓的力道,背靠著牆滑跪至地面,眼睛一對上發亮的皮帶扣,就知道最糟的預想已然發生,迪恩不由得絕望地閉起眼。
「小子,讓我好好爽一下,我就考慮不給你加上襲警的罪名。」
「…………。」
槍口抽出嘴,改抵在頭頂,略微隆起的深色褲襠一湊近臉,整個腦子就滿布強烈的厭惡與作嘔感,咬著牙,將漫進口腔的胃液嚥回去,要抬手行動時,傳來冷冷的叮囑。
「只准用嘴。」
完全可確定這雜種常幹這種勾當。反射性握緊的拳因前額的硬冷感觸而收回,巷弄間的濕涼空氣讓全身打了個顫,還猶豫時,等得不耐煩的男人加重持槍的力道,額前一陣彷彿快破皮的壓痛,只有張開嘴,要向前湊近去找褲頭的拉鍊時、
「…………!」
一聲悶響。男人的身體突然前彎,整個撲倒在地上。槍口一鬆脫,迪恩馬上跳起身,跟解救者照上面。
「山姆!」
惡狠狠的視線瞥了鬆口氣的大哥一眼,即刻朝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發現他打算將手上的滅火器砸下去時,趕緊出手制止。
「住手!這傢伙好歹也是條子,一旦讓他掛彩,之後鐵定會算到我頭上!」
「我沒要讓他掛彩。」
「?」
「是要宰了他。」
「那更不行!」
一把搶過沉甸甸的滅火器,從覆了厚厚一層的塵埃與油煙來判斷,應該是從旁邊那些餐廳後門槓來的。
「別理這渾蛋了,趕快上路!這裡不能待了!」
硬拉著還想對地上的身體補上兩腳的同伴,急急就要趕回旅館去拿行李開溜,快步走過三個路口後,才將還拎著的滅火器丟進旅館邊的大型垃圾箱,轉身從防火梯直奔上樓,縱使心疼已預付的旅館費,還是回房盡快收好行李上路。
兩小時後,終於離開城區,駛在連路燈都沒有的荒郊野外中時,車內才爆出第一聲對話。
「迪恩!你有沒腦袋啊!」
「…………。」
「你非得要晚上跑出去閒晃不可嗎!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局勢啊!」
「知道啦!不像你到現在還是無罪一身輕的乖寶寶,我是罪大惡極的逃犯!」
「既然知道就安份點!至少行動時不要背著我!」
「我哪有背著你!」
「趁我沖澡時一聲不響就消失!這不是背著我是什麼!」
「…………。」
這時山姆才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直視已懶得回話的側臉。
「迪恩,你…該不會是想逃避跟我睡吧……?」
「…………。」
「明講不就好了!我又不會逼你!只剩單床的空房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不要亂猜!」
「要不然你幹嘛自找死路的一個人半夜溜上街!還差點被那雜種給──」
「夠了沒!我又不是女人,一個人上街有什麼不對!遇上那王八蛋完全是意外!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還比被你纏上要好!」
脫口而出的氣話,讓山姆倒吸一口氣。
「迪恩……。」
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現在定是眉尾下垂,一臉像睡得正香卻被踢醒的小狗眼神。悄然的氣息取代先前的激憤情緒,反而讓迪恩更不自在,臉色也更兇險,自知一開口也絕對吐不出好話,乾脆保持緘默。
只憑大燈照明路況的行程再持續了半小時,才響起小小聲的低語。
「你如果不想再做也沒關係,我只要能吻你就夠了。」
「…………。」
「可是,拜託,不要再逃了,剛那種事一次就太多了,如果我沒出去找你的話,現在你可能就──」
「夠了沒!不要去想像那種難堪事!」
「你叫我怎麼不去想!只差幾秒,你就得去舔那渾蛋的髒東西了!」
若不是在開車,一定把他揍扁到嘴變形為止,心裡咒罵著,迪恩猛踩油門。
「討厭跟我上床就算了,至少自重一點吧!」
「你以為我是樂意的嗎!對啦,我就是後悔跟你上床!你原本就已經夠囉唆了!最近更是讓人受不了!」
「────!」
「隨便找個男人上床,做完後我還能一腳把他踢開,繼續過我自己的日子!可是你這傢伙怎麼都踢不開!」
「…………。」
「行行好!至少讓我耳根清淨點!」
無法從拳頭宣洩的怒氣改從嘴裡發散,與平常的賭氣與鬥嘴不同,若非車身猛然大大震動一下的突發狀況,恐怕會發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像是輪胎衝撞東西的感觸,立即踩下煞車停靠路邊。緊鎖著眉頭,迪恩下車要查看是否撞上了鹿或熊的屍體,映入眼簾的障礙物讓殺氣騰騰的雙眼張大。
跟在後頭的山姆也目瞪口呆。
尾燈的紅光中照出的,是一具側躺在路中的黑亮棺材。
「什麼人會亂丟這種東西……。」
蹲在大馬路上,觀察著詭異的遺失物,山姆喃喃嘀咕。把警示標誌放好後折回的迪恩,也俯身在一旁觀察。
漆黑的棺身相當光潔,絲毫沒有入土的跡象,整個表面只有些許塵埃與刮痕。
「山米,幫我一下。」
兩人各扶住一端,把側倒在地的木棺扶正,從重量來判斷,裡頭應該是有住客的,發覺四個角落都沒釘螺絲,唯一固定的插閂又因撞擊的力道而鬆脫,山姆忍不住伸手。
「你要做什麼?」
「看看裡頭是什麼樣……。」
「不就是屍體,你還看得不夠多嗎。」
「沒看過丟在路上的,可能有什麼問題才被丟棄也說不定……。」
「吸血鬼?」
「或許吧……。」
將插閂解下,將圓拱的棺蓋打開,非常輕而易舉,沒有封存久遠的緊實密合感。
「女人?」
「穿著新娘服?」
跟著探頭的迪恩接話。
與嶄新的容器與純白的緞子相對,躺在裡頭的是一具青黑的乾屍,比起一般的壽衣明顯要華麗許多的灰濛禮服,還搭配有同色的面紗與褪色的人造花束,乾黑的雜亂髮絲披在肩頭。
並沒有什麼異狀。
歪著頭再觀察了好一陣子,還是老樣子,絲毫沒有要爆衝出來攻擊生者的跡像。
「迪恩,這要怎麼辦?」
「能怎麼辦,只能蓋回去放回路邊,搞不好丟的人之後會來找也說不定。」
「需不需要報警?」
「可以的話,近期內我不想再跟條子有任何牽扯了。」
「也是……。」
瞥了一眼搭檔聳聳肩的無奈模樣,山姆要將棺蓋闔起時,順手將滑落一旁的人造花束擺回交疊的乾枯手間,因揚起的塵灰而打了一個噴嚏,才整個闔起,上好插閂,將棺材推往不會再被下一輛車撞個正著的路緣,縱然還有很多疑慮,還是繼續趕路。
之後的路程比先前安靜了許多。
終於鬆了口氣的迪恩,直到抵達下個落腳處才發現異狀。黎明已於天際散發微光的時分,在偏遠旅館的車位停下,以為鄰座的同行人睡著了,要叫醒他而一回頭,頓時一驚。
「怎麼了?」
察覺觀察自己的擔憂眼神,山姆揉了揉眼,不耐地問。
「山米,你不覺得不舒服嗎?」
「……是有點冷。」
抱著身子的臂腕再收緊些。
「有沒有頭痛、喉嚨痛、全身無力?」
「沒有、沒有、都沒有。到底怎麼了?」
沒有多廢話,登記住房後迪恩就把他拉進房中的浴廁,叫他自己照鏡。
鏡面映出的是紙般的臉色。宛若在冰窖中待了一夜般,眨動的眼睫若抖下霜也不足為奇的青白,嘴唇也發紫。
「怎麼會這樣!」
「我才想問你咧,真的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嗎?」
「就是冷而已……。」
兩手揉著臉,想恢復些血色,還是徒勞無功,再重拍了幾下,反而一陣頭昏。
「突然好睏……。」
「趕快去換了衣服休息吧。」
頓覺肩膀也有點重,心想可能跟手傷剛痊癒且加上逃亡一夜的疲倦累積,山姆換上較寬鬆的衣褲,乾脆地躺上靠裡側的床睡下,閉上眼就一陣目炫,著實懷疑是受寒時、
「睡過去點。」
毛毯被掀起,讓床緣傾側的溫度鑽進被窩。張開眼,凝視了環抱而來的男人好一會兒,才感受著包覆全身的暖意,平靜地入眠。
臉頰靠著他乾涼的前額,慶幸至少沒發燒的跡象,迪恩打了個呵欠,也跟著沉入睡夢中。一反平素常翻來覆去的不安定睡姿,幾乎維持著差不多的姿勢,牢牢摟抱住懷中起伏的身體,睡過一整個白天,到薄暮時分才一個人醒來。
「還在睡……?」
埋在床單中的睡臉依然冷白,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異狀,呼吸也很和緩。迪恩只有歪了歪頭,逕自著衣以出門買晚餐。安全考量,投宿的旅舍離城鎮有一段距離,驅車前往第一個看到的熟食處買餐時,也特別留意四周的風吹草動,縱使如此,還是與備餐的辣妹調了幾句情。
「再一個小時我就下班了,你要不要等我一下?」
「真不巧,我正在趕路,下次路過這時一定再來找妳。」
靈巧地應付著露骨的搭訕,抱起比點的內容還多了好幾樣餐點的紙袋,急急踏上歸途,返回旅舍門前時,暮色已完全隱沒,一下車,白亮的月色照在身上,抬頭看了一會兒,才又抬起腳步。
一進房門,反手要開燈時,因眼前的景象而怔住。
窗玻洩進的月光所照不著的裡側床上,一團白霧趴在熟睡的山姆身上,黑暗中勾勒出著白色長禮服的纖細身影,正著迷似地親吻他微啟的唇,引出細微的哼唧聲。
不消看她飄散在空氣中的輪廓與半透明的身型,都知道是鬼魂,將抱著的紙袋丟在地上,拾起擺在門後以防萬一的霰彈槍,要賞她一記鹽彈時,才想起冒然開槍的後果。
「山姆!你聽得到嗎!快醒來!」
槍口直對著鬼魂終於向過來的臉,迪恩高聲叫喚。剛被附身沒多久,應當不會那麼快就陷於不能動彈的地步。白色的身影浮至床上的半空,似乎沒有什麼攻擊性的舉動。全身繃緊,小心地一走近床邊,伸手搖了搖還睡著的山姆,還好,在擠了擠幾次眉頭後,他就睜開眼了。
「……迪恩?」
「看看我們帶回了什麼東西。」
隨著槍管的方向,抬頭一目擊浮在空中對自己微笑的新娘,所有睡意全消。
*
「這不是開玩笑,我們真的弄丟了一具棺材,你也知道那些葬儀社是怎麼一回事的嘛,少給他們幾塊錢就給你顏色看,連死人都不尊重……。」
手撐在桌面,旁聽著同伴在電話上試圖想套出情報的對話,山姆閉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氣。肩膀重的可以,縱使始作俑者的鬼魂正面對面地飄在正前方,並非搭在肩上,都十分可確定是她的傑作。
「沒有?您確定嗎,整條高速公路上都沒有類似通報?那他們可能繞道丟在另一條路上了,我再另外問看看。謝啦。」
將電話掛掉後,罵了一連串髒字的迪恩,開始在房內跺步。
「方圓十里內的公路警察都沒有撿到棺材的通報,市警州警也一樣,它就那樣消失了!」
「應該是被撿回去了吧。」
「那就更有問題了!」
「…………。」
「該死!沒有屍體沒有頭緒,只能強制除靈了!山米,爸的筆記上離我們最近的靈媒是誰?」
「我想沒必要做到那地步。」
「什麼?」
這時才回頭正視一臉青白的弟弟。鬼魂又繞到他背後,清麗的美貌理所當然地欠缺了大部分的情緒,仍看得出很依戀似地環抱住脫力的雙肩,白色的禮服下襬與面紗飄緲地淡入空氣中,若不是氛圍足以讓室溫下降至冰點,是很夢幻的景象。
「你該不會迷上她了吧?的確是個大美女沒錯,只除了透明了點,還有吸精了點!」
「不是啦。」
「那你是怎樣?這種鬼東西還不趕快除之以後快!」
因近在耳邊的叫囂而一陣頭痛,腦內的資訊還沒完全理好,也只有安撫他為先。
「迪恩,剛才睡著時,我有一些夢境,可能跟這檔事有關……。」
「怎麼不早說!」
頭又更痛了。
「因為畫面多又亂……,你也知道鬼魂給的資訊都很混雜,我也搞不清楚哪些是能用的東西,唯一可確定的是──」
「?」
「她絕不是壽終正寢的正常死法。」
「什麼意思?」
「夢境中,最清楚的一個畫面……」
看了一眼搭在胸前的半透明臂膀,才小心地選用詞彙。
「是她以乾屍的模樣掛在一個陰暗房中的景象。」
「────!」
「而且不只她一個,同樣吊在天井下的,還有至少三具吧,都一樣是身著婚紗。」
這時迪恩才停下腳步,緊鎖眉頭地注視一臉思忖中的病容。
「……是我們領域的事件嗎?」
「這就不確定了,總之『她』百分之百是。」
指了指身後的白影。
「還有其他畫面,其中有些似乎是路標,我還要再整理一下,你安靜點,不要吵我。」
將眼窩埋進掌心,山姆似乎想挖出腦中所有的資訊,手指搔抓頭皮呻吟著。旁觀那光景,迪恩抱住手臂,等在一旁,拚命忍住跺腳與碎嘴的衝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回應。
「不行…沒辦法,太多又太模糊了,我可能還要再睡下去一次,看她能不能給我更清楚的畫面……。」
疲憊地眨著眼,手肘撐在桌緣,山姆拿起叉子,吃起早已冷掉的外帶千層麵。
「再睡一次?你還敢睡啊,她擺明了要死黏著你。」
「不會啦,她不是惡靈,最多就是讓我的體溫下降,像現在這樣……。」
「體溫降過頭可是會要命的哪。」
「只能祈禱在那之前能找到線索了……。」
看了一眼已飄向對面椅子坐定,認真地觀察著自己吃相的少女鬼魂,山姆嘆氣。
*
又經過那個乳品工廠的招牌,已經是這一週來的第三百次了吧。心裡猛烈犯起嘀咕,迪恩將車斜插在路邊,搥了一下方向盤,粗聲問。
「還是沒有其他線索嗎?」
「沒有……。」
「怎麼還沒有,不會跟那美女睡那麼多天把你的腦袋睡短路了吧?」
「你在開玩笑嗎。」
環抱住身子,將頭靠在窗玻的山姆,眼睛開也不開的回應,臉色比前幾天要更泛青,語氣也更虛弱。
「她一靠近的感覺就像全身浸在冰塊中,能在那種溫度下發情的只有企鵝或海象。」
「是嗎,我看你也很享受,她每天都跟你三貼著睡,光想就舒服。」
「────。」
「你說什麼?」
「……沒有你舒服。」
「!」
無視怔住的反應,嘆了一口氣,山姆睜開眼,凝視車外的光景。
鬼魂所給予的畫面與記憶依舊混亂,並不因多目睹幾次就清楚些,其中最明顯的只有眼前這乳品工廠的藍色大招牌,好不容易找著後,就馬上探索過內部,並無一絲可疑之處,才會一週來都在前頭的公路上來來去去,試圖找尋其他蛛絲馬跡。
「山米,我知道你想解決這檔事,可是如果再兩天還沒進展,我就要帶你去強制除靈,之後再回頭查。」
「…………。」
「反正她也不能再給更多訊息,沒必要一直帶著走。」
「我知道……。」
眨著眼,再環視過一次無人車影子的空曠道路與荒地時,從前方駛近的亮黃車影吸引住注意力。
「迪恩!那部卡車!跟著它!」
亮黃車側上的貨運公司商標與電話,是第二個清晰的影象。從旁呼嘯而過後,就趕緊迴轉追上,尾隨了好一段路,跟著轉入另一條偏僻的道路後,又看到了第三個夢境中的路標,之後就一個一個接上。
「那卡車怎麼會到現在才出現,過去一週可是一次都沒看到。」
「可能是半個月或一個月才會定期送貨的班次,沒剛好遇到就接不上。」
「原地打轉還是有點用的……。」
路標的提示斷絕後,找著的是一棟聳立在荒原中的破敗殖民地風老屋。離最近的人家至少有十五分鐘的車程,鏽蝕得爛穿的農具停在屋邊,建材都已斑駁掉漆,門窗則封閉得死緊。
「是這裡嗎?」
「不曉得…有可能是……。」
下了車,直接走向門口,山姆敲了敲門。
等了快五分鐘都沒人應門,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景像,屋前草地已磨平的車位並沒有任何車輛停泊,考量到此處的偏僻,屋主很可能不在家。試著轉動門把,是鎖死的,只有與同伴分頭探察起情勢。
「如何?」
在屋後遇上時,迪恩正在觀察屋旁的偏門。
「這房子有個地下室,你說的掛屍首的房間可能是這……。」
「還是不能確定,沒人規定屍體非得藏在地下室吧。」
「只是假設啦。要現在行動嗎?」
發現大哥拿起一旁的圓鏟,一副想馬上攻堅的心急模樣,山姆趕緊制止。
「屋主隨時都可能回來,不管他是不是始作俑者,一旦被逮個正著也絕沒好事。」
「晚上再回來?」
「嗯,在那之前就先到旁邊打聽一下,至少先有點預備知識。」
「……真麻煩。」
因本身狀況不佳,山姆沒多加在意他比平素更欠缺耐心的態度,只有催促著離開。
「你可能是這裡開幕以來第一個點熱茶的客人。」
把剛點的啤酒放在桌上,迪恩發愣地凝視啜著一大杯熱茶的男人。茶包是酒保從吧台不知哪個角落挖出的,防滑紙片已變色。
「少囉唆,我快冷死了。」
就算兩手包住冒出騰騰白煙的玻璃杯,指甲還是發紫,將杯子放回桌上,手仍緊抓杯身,山姆吸了吸鼻子後抱怨。除了體溫等同蜥蜴外,沒有感冒的跡象可說是萬幸。
「就算白天看不到,她可能現在正整個人貼著你也說不定。」
「夠了,那不是好事好嗎。──結果還是沒什麼線索。」
「這一帶本來就人煙稀少,只有幾家偏僻的工廠跟宿舍住較多人,其他住家都太分散……。」
喝了口啤酒,迪恩環視酒吧裡蕭條的景像。吧台的角落坐著兩個老人,無所事事地仰視著電視,觀看重播的球賽,除此之外,就只有自己這一桌客人。酒保漫無生氣地在水槽洗著杯子,或許是為了省電,陰暗的室內只點了吧台邊的燈,其他僅靠外頭洩進的陽光照明。
「環外道路的開發案讓很多沿途的居民撤離,也是主因吧。」
加上沒有那女人的任何圖像資料,想找可打探消息的當地人也很困難,就連餐館也只剩下這家已垂垂老矣的酒吧。環視貼滿牆面與樑柱的名片與相片,幾乎都已發黃甚至風化遭蟲蛀,彷彿預告了再過幾年後整棟房子與地區的命運。
「還有其他提示景象可以用嗎?關於那棟房子的?」
「……沒有。」
再啜了一口熱茶,山姆搖搖頭。
「除了房子外型之外,其他就只有一些室內的畫面,沒有能連接兩者的,或許是幾個完全不相關的場所也說不定。」
「要命,那只能硬碰硬,直接闖進去了。」
「也只能那樣了……。」
凍得不想再多說話,只是沉浸在思緒中的保持靜默,把杯中的最後一滴熱水也飲盡,喉管才恢復一些溫度,山姆起身要跟在同伴後頭離開時,一抬頭就看到了眼熟的畫面。
「迪恩,等等。」
「怎麼?」
「你看那張照片,貼在橫樑最右邊的黑白照,那排人後頭的是不是那棟房子?」
趁著酒保到後頭拿東西,迪恩踩上桌子,把那張照片撕下就趕快逃之夭夭,守在外頭好一陣子,才抓住正要離開酒吧的老頭子查問。
*
把裝了岩鹽的霰彈收進口袋,在樹叢中等午夜降臨時,迪恩才想起異狀的問。
「那女鬼怎麼還沒出現?」
「嗯?對唷,給你一說我才發現……。」
肩口還是一樣重,但不見入夜後就固定守在身邊的白影,山姆環顧四周地納悶。
「該不會是回家了?」
「情況若確實如我們所猜想的話,我不認為她會想回那個家。」
「被自己的父親謀害再吊在家裡的猜想,你覺得可能性有多高?」
「……五個姐妹花依序嫁到外地就沒再出現過,只剩老父死守著房子,再加上她給我看的那些懸屍畫面,簡直就是──」
「藍鬍子的父女版。」
「這種童話你倒是很清楚嘛。」
意外地瞥了總嫌童話故事很娘的大哥一眼,山姆調侃著,同時將自身的武器打理好。
「藍鬍子是哪門子的童話,天殺的邪惡又血腥,第一次看時我才六歲,被那天花板吊滿屍體的插畫給唬得幾天睡不好。」
「你怎麼那麼小就看這種故事?」
「爸給我看的。」
「我想也是。」
無奈地嘆了口氣,突然想到疑點要再發問時,先被發難。
「我怕你一旦嚇到就整天來鬧我,就等你長大時才給你看。」
「…………。」
「至少等你長到一旦碰上那種渾蛋時,知道該怎麼對付的年齡再說。」
「迪恩……。」
沒有回話,直視前方大宅的男人,將話題移回當下。
「你看那部貨車,防水布蓋住的應該就是那個棺材吧。」
「居然只是裝在貨台上綁著,難怪一沒固定好就鬆脫了……。」
「才會給我們撞個正著。」
接下來,直到午夜時分降臨,都沒再對話,銀白的幽魂也不見蹤影。因地點空曠,車停在好一段距離以外,只有步行至可藏身的樹叢間枯等。待房中的光都熄滅,兩人才行動,越過荒廢的田地,往屋後走去,這次帶了剪鎖的大剪,輕而易舉就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側門。順著階梯越往地底,腐臭味也越重。
「我有種闖進德州電鋸殺人狂巢穴的感覺……。」
「別那樣比喻,闖入者都是第一個被幹掉的衰鬼。」
「至少我們應付的是個老頭,應該不會太糟吧。」
回想起先前才返家的屋主白髮蒼蒼的模樣。
「如果情報正確,這屋裡只有他一個活人。」
咕噥著時,從最後一階樓梯走下平地,打開手電筒,照出如同下水道般的宛延路徑,比起一般住宅的地下室更複雜的結構,說明了曾為戰時避難所的過去。
觀察著岔路,思考要選哪條路或是要分道前進時,山姆不加思索地往左邊較窄的那條走去。頓了一下,迪恩也馬上跟去,走沒多久,打開盡頭處的鐵門,進入了瀰漫霉味與塵灰的碩大空間。
「這就是我看到的房間……。」
鋼樑與門旁的絞車都與腦中的畫面無異,只除了如今並沒有白晃晃搖盪著的屍首。再觀察了整間室內一次,山姆走向裡側的牆邊,蹲下身。
跟在他後頭,迪恩才發現躺在黑暗中的物品。手電筒的光照出裹屍布中露出的枯手,打開一看,與日前在路邊巧遇的亡骸相差無幾,只是眼前這具的眼眶暴睜,死相更為可怖,才得以分辨是不同人。
「另外一個姐妹嗎?」
「可能吧,奇怪,這具怎麼不會作祟……。」
將屍體再包回裹屍布中,等了一下都沒異狀,才又站起身,想看看一直跟著的幽魂會否現身,依然沒聲沒息。
「這下要怎麼辦?」
「問倒我了,目前看來比較像一般兇殺案,我們總不能私刑那老頭,要報警?」
「行不通吧,如果不帶警察到這來實地看,沒人會相信我們,再說鬼魂的事不見得可以因而解決。」
「那就只好去逼那老頭,看他肯不肯吐出其他屍骨的下落,就可以直接綁了他,跟他的受害者一起丟在警局門口──」
雖然對魯莽的計劃還有疑慮,山姆也只有同意,要走出去時,發現鐵門已靜悄悄地關上,且怎麼都打不開。
「怎麼了?」
「這東西好像鎖上了……,奇怪,我明明記得這扇門只有這面有鎖──」
要再試著用身體撞開時,先前就作痛的頭更是抽疼不已,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腹部一陣作嘔感,原以為是鬼魂的影響,發覺搭檔也出現同樣的症狀,且更嚴重已跪到地面時,才徹底地青了臉。顧不及會驚動屋主,直接對鎖頭開槍想破門而出,厚重的鐵板一點都不為所動。
視力逐漸模糊,全身越來越無力,連站立都有問題的滑坐向地面時,仍提起力氣扶住已失去意識的迪恩,讓他趴在自己身上,就算已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還是因他溫暖的重量而略感安心。
盡可能淺淺地呼吸著,山姆瞪視房間的另一邊,第一次衷心期望怨靈也好惡鬼也好,已腐敗的受害者能有些許回應。還是沒動靜,只有闔起眼,試著向糾纏自己數天的幽魂求救。只有白與灰,卻依然重現生前嬌羞美貌的輪廓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待彷彿上了色彩般具有活人的生氣時,全身被一股寒氣包覆住。
凍得打了個哆唆,顫巍巍地睜開眼,銀白的容貌近在臉前,親吻著自己想必已發紫的唇,似乎想多獲得一些生氣似的,幽魂執著地重重吸了幾下,全身就開始帶有色彩,皮膚也上了一層粉紅。
直到嘴唇也顯出桃色,她才依依不捨地移開身子,此時,已關死的鐵門響起喀噠一聲,整個打開,山姆趕緊拖著同伴跌出去,反身將鐵門踢上,阻絕要命的氣體。
地下室悶塞的空氣如今也如同山林般清新,猛吸了幾口氣,才將注意力移向懷中的身體,氣息尚微弱,至少還有生命跡象,將幾口氣送進他嘴裡,再按摩了一下心肺,緊閉的眼眸才恍惚地睜開。咳了幾次,迪恩坐起身,甩了甩頭。
「到底是怎麼……?」
「有人在房裡灌了一氧化碳,而且你看這扇門,是槓桿控制的開關,可以遠距離啟動,難怪沒門鎖都能直接封死。」
「……這根本是機關房嘛。」
「總之,趕快去找出那個老頭。」
頭跟身體還有點重,確認行動無礙後,山姆拔腿就往另一條岔路趕去,一路上解釋著方才脫身的過程。
「原因我也不清楚,總之她吻了我一會兒,就突然力量增幅不少,讓門開啟之外,送進我腦中的資訊也明確多了。」
「…………。」
「包括這房子跟她家人的過去也是,正如我們所猜想,五個姐妹都先後被她們父親所殺害,原因很單純,只是老婆跟男人跑了,他不希望她們長大後離開,且還期望所有女兒都能保持純潔之身的待在身邊。」
「所以才讓她們著婚紗?」
「或許吧。」
另一條岔路的盡頭是嵌在牆面的鋼梯,通往天花板的暗門。小心地爬上去,就進到了房子的幽暗內部,沒有地下的腐臭,卻滿布另一番窒息般的悶氣,封死的門窗只洩進少許月光。
先沒有行動,兩人豎起耳朵靜待了一會兒,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才往出聲處趕去,通過餐廳與廚房,抵達通往二樓的樓梯平台,撞上了駭人的景象。
被一堆白色亡魂攻擊的老人,拚命想反抗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一反一向不太有表情的生態,身著白衣的亡靈們除了模樣透明了點以外,個個都可看出生前潑辣的模樣,發出無聲的尖喊,一臉猙獰地折摩著兇手,在他乾枯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即使她們是活人,也照樣讓兩個男人不敢介入的歇斯底里光景。
旁觀了一會兒,山姆發現攻擊者中不包括糾纏數天的少女,找了一下,才在房子的一角找著她,與姐妹們的激情不同,她只是憂傷地凝視那暴行。
直到老人已癱軟地氣絕在地上,出夠氣的亡魂們才起身,木然俯視了好一會兒,依序一個一個消失在半空中。待第四個身影也消散,少女的幽魂才緩緩移近,蹲下身。
「!」
意料之外的光景讓兩人嚥一口氣。
女孩從傷痕累累的軀體中牽引起一抹同樣白茫的靈魂,除了沒有色彩以外,與躺在地上的佝僂亡骸一模一樣,像是扶持般站起身後,看了迪恩一眼,再對山姆笑了一下,就雙雙消失在空氣中。
相對於事情解決後就要閃人的弟弟,年長的男人瞪大眼站在原地,一直到手臂被猛拉才抽身離開。
*
「山米,我帶早餐回來了。」
一進房,先聽到了浴室的水聲,迪恩只有先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茶几上,再脫下外套,撢了撢上頭的灰燼。
雖然那些幽魂貌似已超生,因目睹了她們復仇時的兇惡嘴臉,還是不敢大意的著手善後,在宅子裡找著的唯一一具女人屍體當場就火化了,其他幾具則是從屋主車上的地圖推敲,才追蹤至藏匿的地點全找出來燒掉,一直忙到黎明才搞定,也已滿身汗與灰。
回房急急沖了個澡,就衝出去買食物,現在才能定下心回想整個事件。
因房子地處新闢公路的徵收地段,老頭子才一具一具地將藏在地下的屍骸遷往新居,綁在貨卡上的棺材就是搬運之用,然而,在運送最小一個女兒時,讓棺材滑落在公路上,且過了好一陣子才發覺而回頭去撿,其間剛好給兄弟兩人撞了個正著。
「嗯?你回來了。」
一被叫喚,迪恩停下正在啜咖啡的動作,回過身要搭話。
「!」
「怎麼了?」
「……沒什麼。」
怔了一下,低頭翻起紙袋中的牛肉捲。
發出無言的疑惑氣息,腰間綁了條毛巾的山姆用另一條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頭髮與上半身,好不容易沒被鬼纏了,體溫也恢復正常,就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溫度高得若燙傷也不足為奇,表皮持續冒出水氣與煙。悶熱得暫時不想穿上衣服,直接坐下來跟著翻起食物袋,談及正事。
「結果還是沒報警,這樣妥當嗎?」
「報警又能怎樣,獨居老頭死在自己家,身上滿是詭異的抓痕,唯一有闖入跡象的嫌疑犯就我們兩個,加上這幾天我們都在這晃來晃去,跟前科的紀錄一兜就合起來了,到時又要被一堆條子追著跑。」
「也是……。再說,報警確實也解決不了任何事。」
「那些兇婆娘自己解決了。」
「可是好奇怪,明明就在屋裡跟兇手待了幾十年,怎麼會到現在才反擊。」
「關於這個──」
嚥下最後一口餅皮,迪恩想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她們會不會是透過最小的女兒,借了你的力量,才有辦法作祟……。」
「我的力量?什麼力量?」
「我也不清楚,可是無論那渾蛋惡魔還是其他有的沒的妖物,都說你有力量,只是沒用到而已。」
還有爸的遺言也是。
「別聽他們胡謅,而且就算有,不能控制也是白搭。」
「或許吧……。」
拿起咖啡啜著時,迪恩凝視一臉不以為然的男人,在室內的黃亮光線下,藍綠的眼眸顯出淺棕的色澤,是因為他,才從小就知道這種眸色在不同光線下的變化,然而,最近還目睹了另外一個時機的色調,是帶著強烈高溫的陰暗。
視線下移向他還裸露的上半身,熱氣已消弭些,恢復正常膚色的胸肌點綴著微突的淺褐肉芽,從那顏色來判斷,摩擦著自己背部時的感觸或許還要再硬一點。茫然想著時,咖啡從傾側過度的杯口滴落手上,迪恩突然被燙醒。
「山米!快去穿上衣服!」
「什…什麼……?」
「不要鬼才剛纏完就被病毒纏!我沒那麼多閒工夫整天照顧你!」
「我現在還很熱,等一下再穿啦。」
「廢話少說,快點穿上!」
抓起餐紙,草率地擦去手上的茶色液體,背過身繼續粗聲催促。
「幹嘛那麼神經質……。」
無奈地起身要換上衣服時,山姆瞪了還在碎碎唸的背影一眼,霎時察覺到異狀,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不肯乖乖就範的身子整個轉回正面抱住,如同耳根一樣,端正的臉也通紅。
「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你覺得熱我就不能覺得熱嗎!放開我!」
想甩開的手勁依然強勢,努力不讓他得逞,歪頭觀察著的山姆,注意到他不自然錯開的遊移視線,才睜大眼的問。
「迪恩……。」
「什麼啦!」
「你……想要我嗎?」
「────!」
視線終於相交。張著嘴呆愣片刻,猛烈的反駁襲捲而來。
「少臭美了!我才不想要你!」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誰想看!我才不想看男人的身體!」
「!」
反抗的力道已到一不小心就會掛彩的認真程度,不想讓事態惡化成那地步,山姆只有硬堵住還想叫囂的嘴。
──為什麼接個吻還要提防受傷……。
對如同與猛獸打交道的現況感到些許悲哀,還是盡量溫柔地吻開仍想掙扎的雙唇,舔了發燙的上顎一下,反抗的氣勢才整個淡去,終於可柔順地纏繞暖熱的舌塊,吸吮了一會兒,移開嘴,對上帶有些許怒氣與迷惘的眼眸,收緊環抱在他腰際的手臂,貼過來的褲襠明顯地有反應。
「你為什麼不說?即使不想開口,用行動也可以……。」
「……我不喜歡失控。」
拳頭撐在裸露的胸部,將距離拉開些,迪恩不情願地開口。
「尤其是在你面前。」
「…………。」
「我還在習慣這個關係,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
凝視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山姆將已略帶熱度的身體緊抱在懷裡。
「那我們慢慢來,上次是有點太急……。」
「我不介意急。」
「因為你這輩子跟人上床都是那樣嗎。」
「…………。」
沒有再追問,直接將他的襯衫脫掉,要脫起汗衫時原以為會遇上阻擾,矯健的手臂倒是爽快地舉起。
穿過領口的髮絲有些許雜亂,搔了搔後發覺被觀察,迪恩蹙起眉,迎上前吻住些微上揚的嘴角,手往他腰部的毛巾後伸去。
「山姆,你怎麼沒什麼反應?」
納悶地問。手中的肉塊只有些許微溫。
「這個嘛……。」
帶歉意的雙眸眨了眨,山姆小聲坦承。
「我剛沖澡時已經打過了。」
「什麼!」
「原本以為你討厭跟我上床,我也不打算強迫你,乾脆自己解決……。」
「────!」
「不要緊,這樣步調才能慢一些。」
山姆將還想叨個兩句的嘴再封住,抱著他跌到靠門口的床上,動手扯掉剩下的衣物,拉下褲子時碰上了怔住的阻力,用深吻奪去注意力,再來回搔了緊繃的大腿幾次後,他就自己踢掉了長褲。先丟下從褲頭掙脫的微勃性器不管,嘴往頸項間咬去,手摩挲著柔韌的軀體,從後背摸向胸側,兩手托著起伏的胸肌搓揉起來,一向結實的肌肉此時顯得異常柔軟,茶褐的乳突也挺立,嘴滑往胸前輕咬住時,頭被狠巴了一下。
「好痛!你做什麼!」
「不要亂咬!」
「那有需要動粗嗎!你有什麼毛病!」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咬那!」
「咬那有什麼不對!就因為是性感帶你才不想讓我咬吧!」
「────!」
趁著他還來不及反擊的時機,嘴又貼回去,這次整個含住用舌尖挑逗,就連頭髮被猛拉都吸得牢牢,另一邊則用指腹逗弄著。
──#$%︿!
暗罵著滿坑滿谷的不堪入耳字眼,是知道一旦說出口,情勢馬上會急轉直下變成醜惡的鬥嘴,迪恩才強忍住。乳頭並不是沒被挑逗過,只是一向都沒什麼感覺,也不認為是性感帶,如今的陌生搔癢感才那麼震驚。
還想再巴他的頭一次,但胸前的細癢感受讓呼吸急促,加上貼附全身的體溫與重量也逐漸奪走反抗的意志,拉扯濕軟髮絲的手改為緊抓,嘴唇顫抖著,想吐出制止的話語,硬起的分身突然被握住,整個身體彈跳了一下,用手搓弄時還控制得住聲音,給溫熱的嘴一含進,就完全耐不住了。喘息隨著輕吸尖端的力道而忽高忽低,彷彿要窒息般的紊亂,托住後頭柔軟器官輕揉的細膩動作也沒有任何助益,然而,到此為止都還是熟悉的範圍。
緩慢的愛撫不知持續了多久,幾乎以為會這樣一直拖到結束時,雙腳突然從膝後被折高,分身抽離暖濕的口腔,不解地想撐起身抗議,塞在腰後的枕頭讓上半身又躺回床上。
「做什──!」
緊閉的後穴直接襲進濕熱的舌塊。臉頓時漲紅,迪恩慌亂地要爬起來,早預料到似的,撐住腿後的力道牢固的不容反抗,腳放不平而沒有施力點,只能雙臂撐住身子,任憑貪噬體內的淫行持續著。
腸道清楚感受到粗糙舌面的瞬間,神經有燒融的錯覺,還沒觸及直連性興奮的腺體,光是想像身下正在進行的行為,就全身發燙到腦汁沸騰的地步。單純舔拭的動作轉為輕微的抽插時,腳下意識地張得更開,四肢打起抖,比起亢奮,更帶有恐慌。
或許是察知了他的情緒,身下的男人抽出舌尖,改伸進手指,輕輕摳弄著,將身體拉起貼上劇烈起伏的胸膛,輕吻發顫的唇,柔聲安撫。
「沒事的,你不要露出那種臉,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
腔道內的手指找著微隆起的腺體,以微妙的力道一按壓,已整個軟化的身體打起浪般的彈動著,強韌的腳纏住挨近的腰。就算沒特別潤滑與鬆開,手指進出著的腔道已濕軟無比,一張一合的吸附住關節。感受著那麻癢的觸感,心知還不夠,迪恩咬咬牙,放下身段地開口需索。
「山姆…快點…我想要你……。」
「再等一下好嗎?今天我想要慢慢來。」
「去你的慢慢來!已經夠慢了……。」
「可是…我……。」
「你在可是個什麼勁!還不是你起的頭!」
「…………。」
「快點!」
凝視著已染上慍怒暗光的綠眸,山姆露出今天第二次的抱歉眼神。
「其實……我剛打了兩次手槍…………。」
「!」
「所以,沒那麼容易再硬起來,抱歉…………。」
如果是其他議題的爭執,迪恩已爆怒到要宰了他再大卸八塊的程度。若能單純把他反壓住硬上就能解決的性衝動,那事情還好辦點。
「那你現在要我怎麼辦!」
「我不知道……。」
無助的語氣只讓整個頭發昏得更嚴重。報復性地伸出手掐住他的性器,激起一聲哀叫。
「迪恩!小心點!」
「你這渾蛋……。」
手中的熱塊只稍微硬了一些,離能作用的程度還遠遠差了一大截。就連在最精力旺盛的青春期,自己一晚能連續四次都是極限,後兩回還需要相當的間隔時間,更不用說是一向較收斂的他了,到如今這年紀,除非吃錯東西,要不然接連兩次就確實是差不多了,有時還可撐個三天。
又快氣到爆炸,環抱住緊實的腰,反手將他壓在身下,無視驚慌的氣息,把欠缺硬度的器官吞進口腔。比起預期的腥味,乾淨的皂香還更明顯,應該要慶幸的心情一點都生不出,怒火反而燒得更旺,只有用整個舌面與喉道拚命刺激興致缺缺的肉塊。跟他發展成如今的關係後,還沒想過要做的行為,絲毫沒想像中的困難,只除了要激起兩次後還得再度硬挺的難度之外。
──該死……!
拚命回想起自己偏好的技巧與部位,迪恩緊鎖眉頭地模擬著,直到嘴裡的硬度逐漸紮實起來才鬆下一口氣,藉由抱住頭的手勁與呻吟的變化,找著較敏感的點與方式,就很順利了。因老實的反應而著迷,空著的手也不自覺地來回撫摸起他柔軟的內腿側,幾乎快忘掉一開始的目的,瞇著眼要再繼續時,頭被抬離。
「……我想是可以了。」
「再這樣耍我一次你試試看。」
瞪了一眼目光終於暗下來的男人,擦去嘴邊的體液時,身體再度被放平,腰部墊高,膝頭按到兩側。
強健的肉體挨近,抵住入口的火燙肉感遲疑了一下就整個挺入。依然伴隨著裂痛,然而,脹滿的壓力也擴張著快感,跟他上床之前從不知道的官能,平日驟然想起,身體就燙得無以復加的強烈震顫。
已不只一次的想過這不是好現象,也想抗拒,終究無法自拔。
嘴裡雖吐出忍痛般的嗚咽,腔道則貪婪地吸附住侵入的異物,直到整個吞進,身上的男人才嘆了口氣的將身子俯下,親吻同樣也喘著的紅潤嘴唇。
「我已經好幾年沒一晚三次了,還那麼密集……。」
「前兩次不算吧。」
「就算如此,還是有點痛,無論如何都算勉強。」
「……可以想像。」
「因為是你,才能逞強到這地步。」
「…………。」
沒有回話,將山姆還想接話的頭拉下回吻著,同時他的身體也動起來,重重頂了一次後,即緩慢而有力地接連撞擊,讓快感緩緩爬升。閉起眼,感受內側的酥麻感逐漸累積至刺癢難耐的地步,要扭動腰好舒解些時,被突然加速的動作制止,強烈的連續刺激讓腹部的快感蓄積到極限,汗水滲進雙眼而一陣澀,腳也沒知覺,只能緊抱著汗濕的頭,把臉埋在他肩口。預感到高潮,要咬下去前,頭被拉離,整個人被按平在床單上,還來不及抗議,就因前列腺上的一個強勁衝擊而高叫出聲,白濁噴濺在身上。臉也灑到時,眼眶一陣發痠,若不是幫著吻去的唇感輕柔無比,可能會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又開罵。
喘了幾口氣後,察覺體內的硬挺仍維持著體積,迪恩調侃。
「怎麼,你還能再奉陪一次嗎?」
「看樣子也只能這樣了……。」
「換個姿勢,我的腳已經不像是我的了。」
抽離開一半,山姆把懷中的身體調整成背貼著自己的胸口,伸手幫著按摩他快痙攣的腳筋時,傳來舒服的嘆息聲,再摩挲了幾次,等不正常的顫抖都止息,才輕啄起汗涔涔的後頸。
「迪恩,我真的就算不跟你上床,只要能吻你就好……。」
「你也太沒欲望了吧。」
「不是性欲的問題。」
「…………。」
「只要知道你能這樣接受我就夠了。」
「……你要繼續了嗎?」
用行動代替回答,山姆側身親吻線條俐落的顴骨,繞往前頭的手挑逗著尖挺的乳突,這次沒被教訓了,就盡心撥弄至硬到作痛的地步,另一手輕撫已柔軟下的器官,等不及他完全恢復,就先行動起腰,從內部刺激起。
側躺著的體位沒多久就不堪負荷,抱起又開始發燙的身體,讓他正面趴在床上,從後頭侵入,緊包裹住性器的肉壁不停收縮起,比先前還淫猥,如果不是硬被喚起而從容許多的硬挺,早就撐不住了。
聽著身後更漸急促的粗喘及抽插的猥褻聲響,意識又快燒融,迪恩緊抓著枕頭,感受肉體自行適應起的刺痛快感,即使腦中一片霧氣,還是有一塊清醒的地方,盡量要忽視掉的再閉起眼,在自身又硬得快耐不住時,體內的熱塊脹大了些,最後一個挺進,往壁面灑出熱液。
「!」
讓眼前一黑的滾燙刺激使身體弓起,擦過床單的分身也再次洩出。
身後倒來濕熱的重量,一同急喘著氣,過了片刻,先恢復的山姆起身到浴室把身體擦乾淨後,再拿了熱毛巾幫著清理還癱軟的身體。
私處一被觸及,迪恩頓時跳起身,正視一臉無邪的男人。
「你別碰我那裡!」
「總是要清,要不然很不舒服吧。」
「以後你給我戴套!」
「不要。」
全身還痠疼,依然因頑強的反駁而目露兇光。無視針對而來的殺氣,山姆滿不在乎地用毛巾揩掉他身上的殘漬,繼續接話。
「你有病嗎?沒有吧,我也沒有,不需要戴。」
「你堅持個什麼勁啊!」
「我喜歡射在裡頭。」
「廢話!誰不喜歡!可是這樣我很不舒服!」
「你上我時也可以射在裡面,我不會介意。」
「────!」
隨口化解掉一觸即發的險象,把愣住的男人推平,手伸進後頭的紅腫入口,將腔道撐開掏弄幾次,引出帶有血絲的白液,用毛巾擦淨。
「還是有點受傷……。」
「……………。」
已放棄反抗,放任他用另一條熱毛巾擦淨全身後,迪恩撿起丟在地毯的衣服套上,移到乾淨的那張床爬進被窩睡下,沒多久,身旁就窩進另一個重量。
外頭仍是白日高照的時刻,就算原先就常是自己一家人忙了一夜後的休息時間帶,還是感到些許罪惡。
凝視了窗簾縫間的外頭光景一會兒,才悄聲呼喚。
「山姆,你睡了嗎?」
「嗯?還沒。」
「…………。」
頓了一下,才又接話。
「我迴避跟你上床,不只是怕失控而已。」
「…………。」
「而是──」
「…………。」
「就算到這地步了,我還是會在你身上看到爸跟媽的影子。」
「!」
用手按住身旁想跳起來的身體。
「不要說你不會,我知道你也一樣。」
「迪恩……。」
「如果說,人死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了,那可能還好過點,可是──」
抬起頭,凝視惶恐的眼眸,如今是暗棕的色澤。
「我們很清楚沒那麼乾脆,人死後還是會有意識,會對活的人有感情跟想法。」
「…………。」
「看看那個女孩,明明就死在她父親手下,都還是跟生前一樣掛念著他。媽也是。」
「…………。」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現在這樣……」
「…………。」
「媽可能還不會曉得,可是爸他…以他現在可能在的地方,他或許已經知道了……」
「…………。」
「我也不否認,這一切都跟他養我們的方式有關。」
「不完全是……。」
「我們幾乎從頭到尾就只有彼此,沒有其他人,這大半是他造成的,而且──」
閉上眼,深吸進一口氣,迪恩正視僵直的面容。
「如果爸沒死,我永遠不會接受這段關係。」
「!」
「因為他不在了,我不用怕每次見面都無法正視他,才敢接受。」
湊上前去,輕吻了一下顫抖的唇,才又接口。
「跟你的覺悟不同,我等於是佔了他死去的便宜。」
「…………。」
「再加上,想到他是因為我才……」
「你不要解釋了,我瞭解。」
將穨喪的身體抱在懷裡,山姆把臉埋進還有些許汗濕的頭頂,讓鼻腔充滿他的氣味。
「迪恩,我已經說過,就算我們不是兄弟,我還是會愛上你。」
「可是那不是現實,現在、我們這樣、才是現實。」
「…………。」
「我不是後悔。」
「…………。」
「只是也沒辦法當做沒這回事。」
「…………。」
「……就是這樣了。」
嘆了一口氣,同樣摟抱住緊貼的身體,迪恩讓倦意襲上神經,沉沉睡去。
感受溫熱的鼻息拂過頸間,山姆凝視著半空,直到陽光完全從室內退去,懷中傳來逐漸甦醒的氣息時,才緩緩闔起眼。
注視著眼前的驚悚光景,迪恩不禁喃喃自語。
「安份一點。」
黯淡的巷弄中,向過來的槍管閃爍森亮的銀光,持槍的男人縱使身材稱不上魁梧,深藍制服本身的氣勢與語氣都散發讓人背脊發直的迫力。
藉著巷口透進的暗黃路燈,再仔細看了一眼背靠著牆的蒼白面容,巡警露出猥瑣的笑容。
「從電腦上看時只以為又是個自以為是的無賴,沒想到本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不過,通緝照跟駕照相片一樣,大明星看起來也像翻了三年垃圾桶的遊民。」
「你要看我的駕照嗎?可以證明我不是你說的那渾蛋,名字完全不同喔。」
「來不及了,剛你不就應聲了嗎,迪恩.溫徹斯特,而且你的案底也包括了身份偽造。」
「…………。」
暗自咂了一下舌,迪恩全身緊繃,想找機會竄逃,然而,只要槍口仍鎖定自己,就無法擅動。自從被建檔進聯邦通緝資料庫後,就盡可能的低調行事,在一地從不逗留太久,也盡量避開大白天的醒目行動,沒想到還是在夜路上被眼尖的巡警給發現,只是……。
「被發現我也認了,你還在拖拖拉拉個什麼勁,不是該把我帶進局裡關起來或作筆錄什麼的嗎?」
無視虛張聲勢的叫囂,從頭到腳觀察著通緝犯轉為劍拔努張的態勢,巡警瞇起眼。
本能察覺到異樣的危機,迪恩立即不管三七廿一地要背過身逃走,如同被看破般,喉頭頓時被槍管抵住。
「……警察大哥,這會不會太超過了,至少先宣告一下我的權利吧。」
「…………。」
沒有理會,槍管上移,滑過下顎,抵達還想抗議的嘴唇,停了一下即蠻橫地伸進口腔。
「!」
槍油與金屬的鹹味襲上味蕾,腦中響起刺耳的警鐘,身體也只能跟著槍管下壓的力道,背靠著牆滑跪至地面,眼睛一對上發亮的皮帶扣,就知道最糟的預想已然發生,迪恩不由得絕望地閉起眼。
「小子,讓我好好爽一下,我就考慮不給你加上襲警的罪名。」
「…………。」
槍口抽出嘴,改抵在頭頂,略微隆起的深色褲襠一湊近臉,整個腦子就滿布強烈的厭惡與作嘔感,咬著牙,將漫進口腔的胃液嚥回去,要抬手行動時,傳來冷冷的叮囑。
「只准用嘴。」
完全可確定這雜種常幹這種勾當。反射性握緊的拳因前額的硬冷感觸而收回,巷弄間的濕涼空氣讓全身打了個顫,還猶豫時,等得不耐煩的男人加重持槍的力道,額前一陣彷彿快破皮的壓痛,只有張開嘴,要向前湊近去找褲頭的拉鍊時、
「…………!」
一聲悶響。男人的身體突然前彎,整個撲倒在地上。槍口一鬆脫,迪恩馬上跳起身,跟解救者照上面。
「山姆!」
惡狠狠的視線瞥了鬆口氣的大哥一眼,即刻朝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發現他打算將手上的滅火器砸下去時,趕緊出手制止。
「住手!這傢伙好歹也是條子,一旦讓他掛彩,之後鐵定會算到我頭上!」
「我沒要讓他掛彩。」
「?」
「是要宰了他。」
「那更不行!」
一把搶過沉甸甸的滅火器,從覆了厚厚一層的塵埃與油煙來判斷,應該是從旁邊那些餐廳後門槓來的。
「別理這渾蛋了,趕快上路!這裡不能待了!」
硬拉著還想對地上的身體補上兩腳的同伴,急急就要趕回旅館去拿行李開溜,快步走過三個路口後,才將還拎著的滅火器丟進旅館邊的大型垃圾箱,轉身從防火梯直奔上樓,縱使心疼已預付的旅館費,還是回房盡快收好行李上路。
兩小時後,終於離開城區,駛在連路燈都沒有的荒郊野外中時,車內才爆出第一聲對話。
「迪恩!你有沒腦袋啊!」
「…………。」
「你非得要晚上跑出去閒晃不可嗎!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局勢啊!」
「知道啦!不像你到現在還是無罪一身輕的乖寶寶,我是罪大惡極的逃犯!」
「既然知道就安份點!至少行動時不要背著我!」
「我哪有背著你!」
「趁我沖澡時一聲不響就消失!這不是背著我是什麼!」
「…………。」
這時山姆才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直視已懶得回話的側臉。
「迪恩,你…該不會是想逃避跟我睡吧……?」
「…………。」
「明講不就好了!我又不會逼你!只剩單床的空房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不要亂猜!」
「要不然你幹嘛自找死路的一個人半夜溜上街!還差點被那雜種給──」
「夠了沒!我又不是女人,一個人上街有什麼不對!遇上那王八蛋完全是意外!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還比被你纏上要好!」
脫口而出的氣話,讓山姆倒吸一口氣。
「迪恩……。」
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現在定是眉尾下垂,一臉像睡得正香卻被踢醒的小狗眼神。悄然的氣息取代先前的激憤情緒,反而讓迪恩更不自在,臉色也更兇險,自知一開口也絕對吐不出好話,乾脆保持緘默。
只憑大燈照明路況的行程再持續了半小時,才響起小小聲的低語。
「你如果不想再做也沒關係,我只要能吻你就夠了。」
「…………。」
「可是,拜託,不要再逃了,剛那種事一次就太多了,如果我沒出去找你的話,現在你可能就──」
「夠了沒!不要去想像那種難堪事!」
「你叫我怎麼不去想!只差幾秒,你就得去舔那渾蛋的髒東西了!」
若不是在開車,一定把他揍扁到嘴變形為止,心裡咒罵著,迪恩猛踩油門。
「討厭跟我上床就算了,至少自重一點吧!」
「你以為我是樂意的嗎!對啦,我就是後悔跟你上床!你原本就已經夠囉唆了!最近更是讓人受不了!」
「────!」
「隨便找個男人上床,做完後我還能一腳把他踢開,繼續過我自己的日子!可是你這傢伙怎麼都踢不開!」
「…………。」
「行行好!至少讓我耳根清淨點!」
無法從拳頭宣洩的怒氣改從嘴裡發散,與平常的賭氣與鬥嘴不同,若非車身猛然大大震動一下的突發狀況,恐怕會發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像是輪胎衝撞東西的感觸,立即踩下煞車停靠路邊。緊鎖著眉頭,迪恩下車要查看是否撞上了鹿或熊的屍體,映入眼簾的障礙物讓殺氣騰騰的雙眼張大。
跟在後頭的山姆也目瞪口呆。
尾燈的紅光中照出的,是一具側躺在路中的黑亮棺材。
「什麼人會亂丟這種東西……。」
蹲在大馬路上,觀察著詭異的遺失物,山姆喃喃嘀咕。把警示標誌放好後折回的迪恩,也俯身在一旁觀察。
漆黑的棺身相當光潔,絲毫沒有入土的跡象,整個表面只有些許塵埃與刮痕。
「山米,幫我一下。」
兩人各扶住一端,把側倒在地的木棺扶正,從重量來判斷,裡頭應該是有住客的,發覺四個角落都沒釘螺絲,唯一固定的插閂又因撞擊的力道而鬆脫,山姆忍不住伸手。
「你要做什麼?」
「看看裡頭是什麼樣……。」
「不就是屍體,你還看得不夠多嗎。」
「沒看過丟在路上的,可能有什麼問題才被丟棄也說不定……。」
「吸血鬼?」
「或許吧……。」
將插閂解下,將圓拱的棺蓋打開,非常輕而易舉,沒有封存久遠的緊實密合感。
「女人?」
「穿著新娘服?」
跟著探頭的迪恩接話。
與嶄新的容器與純白的緞子相對,躺在裡頭的是一具青黑的乾屍,比起一般的壽衣明顯要華麗許多的灰濛禮服,還搭配有同色的面紗與褪色的人造花束,乾黑的雜亂髮絲披在肩頭。
並沒有什麼異狀。
歪著頭再觀察了好一陣子,還是老樣子,絲毫沒有要爆衝出來攻擊生者的跡像。
「迪恩,這要怎麼辦?」
「能怎麼辦,只能蓋回去放回路邊,搞不好丟的人之後會來找也說不定。」
「需不需要報警?」
「可以的話,近期內我不想再跟條子有任何牽扯了。」
「也是……。」
瞥了一眼搭檔聳聳肩的無奈模樣,山姆要將棺蓋闔起時,順手將滑落一旁的人造花束擺回交疊的乾枯手間,因揚起的塵灰而打了一個噴嚏,才整個闔起,上好插閂,將棺材推往不會再被下一輛車撞個正著的路緣,縱然還有很多疑慮,還是繼續趕路。
之後的路程比先前安靜了許多。
終於鬆了口氣的迪恩,直到抵達下個落腳處才發現異狀。黎明已於天際散發微光的時分,在偏遠旅館的車位停下,以為鄰座的同行人睡著了,要叫醒他而一回頭,頓時一驚。
「怎麼了?」
察覺觀察自己的擔憂眼神,山姆揉了揉眼,不耐地問。
「山米,你不覺得不舒服嗎?」
「……是有點冷。」
抱著身子的臂腕再收緊些。
「有沒有頭痛、喉嚨痛、全身無力?」
「沒有、沒有、都沒有。到底怎麼了?」
沒有多廢話,登記住房後迪恩就把他拉進房中的浴廁,叫他自己照鏡。
鏡面映出的是紙般的臉色。宛若在冰窖中待了一夜般,眨動的眼睫若抖下霜也不足為奇的青白,嘴唇也發紫。
「怎麼會這樣!」
「我才想問你咧,真的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嗎?」
「就是冷而已……。」
兩手揉著臉,想恢復些血色,還是徒勞無功,再重拍了幾下,反而一陣頭昏。
「突然好睏……。」
「趕快去換了衣服休息吧。」
頓覺肩膀也有點重,心想可能跟手傷剛痊癒且加上逃亡一夜的疲倦累積,山姆換上較寬鬆的衣褲,乾脆地躺上靠裡側的床睡下,閉上眼就一陣目炫,著實懷疑是受寒時、
「睡過去點。」
毛毯被掀起,讓床緣傾側的溫度鑽進被窩。張開眼,凝視了環抱而來的男人好一會兒,才感受著包覆全身的暖意,平靜地入眠。
臉頰靠著他乾涼的前額,慶幸至少沒發燒的跡象,迪恩打了個呵欠,也跟著沉入睡夢中。一反平素常翻來覆去的不安定睡姿,幾乎維持著差不多的姿勢,牢牢摟抱住懷中起伏的身體,睡過一整個白天,到薄暮時分才一個人醒來。
「還在睡……?」
埋在床單中的睡臉依然冷白,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異狀,呼吸也很和緩。迪恩只有歪了歪頭,逕自著衣以出門買晚餐。安全考量,投宿的旅舍離城鎮有一段距離,驅車前往第一個看到的熟食處買餐時,也特別留意四周的風吹草動,縱使如此,還是與備餐的辣妹調了幾句情。
「再一個小時我就下班了,你要不要等我一下?」
「真不巧,我正在趕路,下次路過這時一定再來找妳。」
靈巧地應付著露骨的搭訕,抱起比點的內容還多了好幾樣餐點的紙袋,急急踏上歸途,返回旅舍門前時,暮色已完全隱沒,一下車,白亮的月色照在身上,抬頭看了一會兒,才又抬起腳步。
一進房門,反手要開燈時,因眼前的景象而怔住。
窗玻洩進的月光所照不著的裡側床上,一團白霧趴在熟睡的山姆身上,黑暗中勾勒出著白色長禮服的纖細身影,正著迷似地親吻他微啟的唇,引出細微的哼唧聲。
不消看她飄散在空氣中的輪廓與半透明的身型,都知道是鬼魂,將抱著的紙袋丟在地上,拾起擺在門後以防萬一的霰彈槍,要賞她一記鹽彈時,才想起冒然開槍的後果。
「山姆!你聽得到嗎!快醒來!」
槍口直對著鬼魂終於向過來的臉,迪恩高聲叫喚。剛被附身沒多久,應當不會那麼快就陷於不能動彈的地步。白色的身影浮至床上的半空,似乎沒有什麼攻擊性的舉動。全身繃緊,小心地一走近床邊,伸手搖了搖還睡著的山姆,還好,在擠了擠幾次眉頭後,他就睜開眼了。
「……迪恩?」
「看看我們帶回了什麼東西。」
隨著槍管的方向,抬頭一目擊浮在空中對自己微笑的新娘,所有睡意全消。
*
「這不是開玩笑,我們真的弄丟了一具棺材,你也知道那些葬儀社是怎麼一回事的嘛,少給他們幾塊錢就給你顏色看,連死人都不尊重……。」
手撐在桌面,旁聽著同伴在電話上試圖想套出情報的對話,山姆閉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氣。肩膀重的可以,縱使始作俑者的鬼魂正面對面地飄在正前方,並非搭在肩上,都十分可確定是她的傑作。
「沒有?您確定嗎,整條高速公路上都沒有類似通報?那他們可能繞道丟在另一條路上了,我再另外問看看。謝啦。」
將電話掛掉後,罵了一連串髒字的迪恩,開始在房內跺步。
「方圓十里內的公路警察都沒有撿到棺材的通報,市警州警也一樣,它就那樣消失了!」
「應該是被撿回去了吧。」
「那就更有問題了!」
「…………。」
「該死!沒有屍體沒有頭緒,只能強制除靈了!山米,爸的筆記上離我們最近的靈媒是誰?」
「我想沒必要做到那地步。」
「什麼?」
這時才回頭正視一臉青白的弟弟。鬼魂又繞到他背後,清麗的美貌理所當然地欠缺了大部分的情緒,仍看得出很依戀似地環抱住脫力的雙肩,白色的禮服下襬與面紗飄緲地淡入空氣中,若不是氛圍足以讓室溫下降至冰點,是很夢幻的景象。
「你該不會迷上她了吧?的確是個大美女沒錯,只除了透明了點,還有吸精了點!」
「不是啦。」
「那你是怎樣?這種鬼東西還不趕快除之以後快!」
因近在耳邊的叫囂而一陣頭痛,腦內的資訊還沒完全理好,也只有安撫他為先。
「迪恩,剛才睡著時,我有一些夢境,可能跟這檔事有關……。」
「怎麼不早說!」
頭又更痛了。
「因為畫面多又亂……,你也知道鬼魂給的資訊都很混雜,我也搞不清楚哪些是能用的東西,唯一可確定的是──」
「?」
「她絕不是壽終正寢的正常死法。」
「什麼意思?」
「夢境中,最清楚的一個畫面……」
看了一眼搭在胸前的半透明臂膀,才小心地選用詞彙。
「是她以乾屍的模樣掛在一個陰暗房中的景象。」
「────!」
「而且不只她一個,同樣吊在天井下的,還有至少三具吧,都一樣是身著婚紗。」
這時迪恩才停下腳步,緊鎖眉頭地注視一臉思忖中的病容。
「……是我們領域的事件嗎?」
「這就不確定了,總之『她』百分之百是。」
指了指身後的白影。
「還有其他畫面,其中有些似乎是路標,我還要再整理一下,你安靜點,不要吵我。」
將眼窩埋進掌心,山姆似乎想挖出腦中所有的資訊,手指搔抓頭皮呻吟著。旁觀那光景,迪恩抱住手臂,等在一旁,拚命忍住跺腳與碎嘴的衝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回應。
「不行…沒辦法,太多又太模糊了,我可能還要再睡下去一次,看她能不能給我更清楚的畫面……。」
疲憊地眨著眼,手肘撐在桌緣,山姆拿起叉子,吃起早已冷掉的外帶千層麵。
「再睡一次?你還敢睡啊,她擺明了要死黏著你。」
「不會啦,她不是惡靈,最多就是讓我的體溫下降,像現在這樣……。」
「體溫降過頭可是會要命的哪。」
「只能祈禱在那之前能找到線索了……。」
看了一眼已飄向對面椅子坐定,認真地觀察著自己吃相的少女鬼魂,山姆嘆氣。
*
又經過那個乳品工廠的招牌,已經是這一週來的第三百次了吧。心裡猛烈犯起嘀咕,迪恩將車斜插在路邊,搥了一下方向盤,粗聲問。
「還是沒有其他線索嗎?」
「沒有……。」
「怎麼還沒有,不會跟那美女睡那麼多天把你的腦袋睡短路了吧?」
「你在開玩笑嗎。」
環抱住身子,將頭靠在窗玻的山姆,眼睛開也不開的回應,臉色比前幾天要更泛青,語氣也更虛弱。
「她一靠近的感覺就像全身浸在冰塊中,能在那種溫度下發情的只有企鵝或海象。」
「是嗎,我看你也很享受,她每天都跟你三貼著睡,光想就舒服。」
「────。」
「你說什麼?」
「……沒有你舒服。」
「!」
無視怔住的反應,嘆了一口氣,山姆睜開眼,凝視車外的光景。
鬼魂所給予的畫面與記憶依舊混亂,並不因多目睹幾次就清楚些,其中最明顯的只有眼前這乳品工廠的藍色大招牌,好不容易找著後,就馬上探索過內部,並無一絲可疑之處,才會一週來都在前頭的公路上來來去去,試圖找尋其他蛛絲馬跡。
「山米,我知道你想解決這檔事,可是如果再兩天還沒進展,我就要帶你去強制除靈,之後再回頭查。」
「…………。」
「反正她也不能再給更多訊息,沒必要一直帶著走。」
「我知道……。」
眨著眼,再環視過一次無人車影子的空曠道路與荒地時,從前方駛近的亮黃車影吸引住注意力。
「迪恩!那部卡車!跟著它!」
亮黃車側上的貨運公司商標與電話,是第二個清晰的影象。從旁呼嘯而過後,就趕緊迴轉追上,尾隨了好一段路,跟著轉入另一條偏僻的道路後,又看到了第三個夢境中的路標,之後就一個一個接上。
「那卡車怎麼會到現在才出現,過去一週可是一次都沒看到。」
「可能是半個月或一個月才會定期送貨的班次,沒剛好遇到就接不上。」
「原地打轉還是有點用的……。」
路標的提示斷絕後,找著的是一棟聳立在荒原中的破敗殖民地風老屋。離最近的人家至少有十五分鐘的車程,鏽蝕得爛穿的農具停在屋邊,建材都已斑駁掉漆,門窗則封閉得死緊。
「是這裡嗎?」
「不曉得…有可能是……。」
下了車,直接走向門口,山姆敲了敲門。
等了快五分鐘都沒人應門,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景像,屋前草地已磨平的車位並沒有任何車輛停泊,考量到此處的偏僻,屋主很可能不在家。試著轉動門把,是鎖死的,只有與同伴分頭探察起情勢。
「如何?」
在屋後遇上時,迪恩正在觀察屋旁的偏門。
「這房子有個地下室,你說的掛屍首的房間可能是這……。」
「還是不能確定,沒人規定屍體非得藏在地下室吧。」
「只是假設啦。要現在行動嗎?」
發現大哥拿起一旁的圓鏟,一副想馬上攻堅的心急模樣,山姆趕緊制止。
「屋主隨時都可能回來,不管他是不是始作俑者,一旦被逮個正著也絕沒好事。」
「晚上再回來?」
「嗯,在那之前就先到旁邊打聽一下,至少先有點預備知識。」
「……真麻煩。」
因本身狀況不佳,山姆沒多加在意他比平素更欠缺耐心的態度,只有催促著離開。
「你可能是這裡開幕以來第一個點熱茶的客人。」
把剛點的啤酒放在桌上,迪恩發愣地凝視啜著一大杯熱茶的男人。茶包是酒保從吧台不知哪個角落挖出的,防滑紙片已變色。
「少囉唆,我快冷死了。」
就算兩手包住冒出騰騰白煙的玻璃杯,指甲還是發紫,將杯子放回桌上,手仍緊抓杯身,山姆吸了吸鼻子後抱怨。除了體溫等同蜥蜴外,沒有感冒的跡象可說是萬幸。
「就算白天看不到,她可能現在正整個人貼著你也說不定。」
「夠了,那不是好事好嗎。──結果還是沒什麼線索。」
「這一帶本來就人煙稀少,只有幾家偏僻的工廠跟宿舍住較多人,其他住家都太分散……。」
喝了口啤酒,迪恩環視酒吧裡蕭條的景像。吧台的角落坐著兩個老人,無所事事地仰視著電視,觀看重播的球賽,除此之外,就只有自己這一桌客人。酒保漫無生氣地在水槽洗著杯子,或許是為了省電,陰暗的室內只點了吧台邊的燈,其他僅靠外頭洩進的陽光照明。
「環外道路的開發案讓很多沿途的居民撤離,也是主因吧。」
加上沒有那女人的任何圖像資料,想找可打探消息的當地人也很困難,就連餐館也只剩下這家已垂垂老矣的酒吧。環視貼滿牆面與樑柱的名片與相片,幾乎都已發黃甚至風化遭蟲蛀,彷彿預告了再過幾年後整棟房子與地區的命運。
「還有其他提示景象可以用嗎?關於那棟房子的?」
「……沒有。」
再啜了一口熱茶,山姆搖搖頭。
「除了房子外型之外,其他就只有一些室內的畫面,沒有能連接兩者的,或許是幾個完全不相關的場所也說不定。」
「要命,那只能硬碰硬,直接闖進去了。」
「也只能那樣了……。」
凍得不想再多說話,只是沉浸在思緒中的保持靜默,把杯中的最後一滴熱水也飲盡,喉管才恢復一些溫度,山姆起身要跟在同伴後頭離開時,一抬頭就看到了眼熟的畫面。
「迪恩,等等。」
「怎麼?」
「你看那張照片,貼在橫樑最右邊的黑白照,那排人後頭的是不是那棟房子?」
趁著酒保到後頭拿東西,迪恩踩上桌子,把那張照片撕下就趕快逃之夭夭,守在外頭好一陣子,才抓住正要離開酒吧的老頭子查問。
*
把裝了岩鹽的霰彈收進口袋,在樹叢中等午夜降臨時,迪恩才想起異狀的問。
「那女鬼怎麼還沒出現?」
「嗯?對唷,給你一說我才發現……。」
肩口還是一樣重,但不見入夜後就固定守在身邊的白影,山姆環顧四周地納悶。
「該不會是回家了?」
「情況若確實如我們所猜想的話,我不認為她會想回那個家。」
「被自己的父親謀害再吊在家裡的猜想,你覺得可能性有多高?」
「……五個姐妹花依序嫁到外地就沒再出現過,只剩老父死守著房子,再加上她給我看的那些懸屍畫面,簡直就是──」
「藍鬍子的父女版。」
「這種童話你倒是很清楚嘛。」
意外地瞥了總嫌童話故事很娘的大哥一眼,山姆調侃著,同時將自身的武器打理好。
「藍鬍子是哪門子的童話,天殺的邪惡又血腥,第一次看時我才六歲,被那天花板吊滿屍體的插畫給唬得幾天睡不好。」
「你怎麼那麼小就看這種故事?」
「爸給我看的。」
「我想也是。」
無奈地嘆了口氣,突然想到疑點要再發問時,先被發難。
「我怕你一旦嚇到就整天來鬧我,就等你長大時才給你看。」
「…………。」
「至少等你長到一旦碰上那種渾蛋時,知道該怎麼對付的年齡再說。」
「迪恩……。」
沒有回話,直視前方大宅的男人,將話題移回當下。
「你看那部貨車,防水布蓋住的應該就是那個棺材吧。」
「居然只是裝在貨台上綁著,難怪一沒固定好就鬆脫了……。」
「才會給我們撞個正著。」
接下來,直到午夜時分降臨,都沒再對話,銀白的幽魂也不見蹤影。因地點空曠,車停在好一段距離以外,只有步行至可藏身的樹叢間枯等。待房中的光都熄滅,兩人才行動,越過荒廢的田地,往屋後走去,這次帶了剪鎖的大剪,輕而易舉就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側門。順著階梯越往地底,腐臭味也越重。
「我有種闖進德州電鋸殺人狂巢穴的感覺……。」
「別那樣比喻,闖入者都是第一個被幹掉的衰鬼。」
「至少我們應付的是個老頭,應該不會太糟吧。」
回想起先前才返家的屋主白髮蒼蒼的模樣。
「如果情報正確,這屋裡只有他一個活人。」
咕噥著時,從最後一階樓梯走下平地,打開手電筒,照出如同下水道般的宛延路徑,比起一般住宅的地下室更複雜的結構,說明了曾為戰時避難所的過去。
觀察著岔路,思考要選哪條路或是要分道前進時,山姆不加思索地往左邊較窄的那條走去。頓了一下,迪恩也馬上跟去,走沒多久,打開盡頭處的鐵門,進入了瀰漫霉味與塵灰的碩大空間。
「這就是我看到的房間……。」
鋼樑與門旁的絞車都與腦中的畫面無異,只除了如今並沒有白晃晃搖盪著的屍首。再觀察了整間室內一次,山姆走向裡側的牆邊,蹲下身。
跟在他後頭,迪恩才發現躺在黑暗中的物品。手電筒的光照出裹屍布中露出的枯手,打開一看,與日前在路邊巧遇的亡骸相差無幾,只是眼前這具的眼眶暴睜,死相更為可怖,才得以分辨是不同人。
「另外一個姐妹嗎?」
「可能吧,奇怪,這具怎麼不會作祟……。」
將屍體再包回裹屍布中,等了一下都沒異狀,才又站起身,想看看一直跟著的幽魂會否現身,依然沒聲沒息。
「這下要怎麼辦?」
「問倒我了,目前看來比較像一般兇殺案,我們總不能私刑那老頭,要報警?」
「行不通吧,如果不帶警察到這來實地看,沒人會相信我們,再說鬼魂的事不見得可以因而解決。」
「那就只好去逼那老頭,看他肯不肯吐出其他屍骨的下落,就可以直接綁了他,跟他的受害者一起丟在警局門口──」
雖然對魯莽的計劃還有疑慮,山姆也只有同意,要走出去時,發現鐵門已靜悄悄地關上,且怎麼都打不開。
「怎麼了?」
「這東西好像鎖上了……,奇怪,我明明記得這扇門只有這面有鎖──」
要再試著用身體撞開時,先前就作痛的頭更是抽疼不已,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腹部一陣作嘔感,原以為是鬼魂的影響,發覺搭檔也出現同樣的症狀,且更嚴重已跪到地面時,才徹底地青了臉。顧不及會驚動屋主,直接對鎖頭開槍想破門而出,厚重的鐵板一點都不為所動。
視力逐漸模糊,全身越來越無力,連站立都有問題的滑坐向地面時,仍提起力氣扶住已失去意識的迪恩,讓他趴在自己身上,就算已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還是因他溫暖的重量而略感安心。
盡可能淺淺地呼吸著,山姆瞪視房間的另一邊,第一次衷心期望怨靈也好惡鬼也好,已腐敗的受害者能有些許回應。還是沒動靜,只有闔起眼,試著向糾纏自己數天的幽魂求救。只有白與灰,卻依然重現生前嬌羞美貌的輪廓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待彷彿上了色彩般具有活人的生氣時,全身被一股寒氣包覆住。
凍得打了個哆唆,顫巍巍地睜開眼,銀白的容貌近在臉前,親吻著自己想必已發紫的唇,似乎想多獲得一些生氣似的,幽魂執著地重重吸了幾下,全身就開始帶有色彩,皮膚也上了一層粉紅。
直到嘴唇也顯出桃色,她才依依不捨地移開身子,此時,已關死的鐵門響起喀噠一聲,整個打開,山姆趕緊拖著同伴跌出去,反身將鐵門踢上,阻絕要命的氣體。
地下室悶塞的空氣如今也如同山林般清新,猛吸了幾口氣,才將注意力移向懷中的身體,氣息尚微弱,至少還有生命跡象,將幾口氣送進他嘴裡,再按摩了一下心肺,緊閉的眼眸才恍惚地睜開。咳了幾次,迪恩坐起身,甩了甩頭。
「到底是怎麼……?」
「有人在房裡灌了一氧化碳,而且你看這扇門,是槓桿控制的開關,可以遠距離啟動,難怪沒門鎖都能直接封死。」
「……這根本是機關房嘛。」
「總之,趕快去找出那個老頭。」
頭跟身體還有點重,確認行動無礙後,山姆拔腿就往另一條岔路趕去,一路上解釋著方才脫身的過程。
「原因我也不清楚,總之她吻了我一會兒,就突然力量增幅不少,讓門開啟之外,送進我腦中的資訊也明確多了。」
「…………。」
「包括這房子跟她家人的過去也是,正如我們所猜想,五個姐妹都先後被她們父親所殺害,原因很單純,只是老婆跟男人跑了,他不希望她們長大後離開,且還期望所有女兒都能保持純潔之身的待在身邊。」
「所以才讓她們著婚紗?」
「或許吧。」
另一條岔路的盡頭是嵌在牆面的鋼梯,通往天花板的暗門。小心地爬上去,就進到了房子的幽暗內部,沒有地下的腐臭,卻滿布另一番窒息般的悶氣,封死的門窗只洩進少許月光。
先沒有行動,兩人豎起耳朵靜待了一會兒,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才往出聲處趕去,通過餐廳與廚房,抵達通往二樓的樓梯平台,撞上了駭人的景象。
被一堆白色亡魂攻擊的老人,拚命想反抗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一反一向不太有表情的生態,身著白衣的亡靈們除了模樣透明了點以外,個個都可看出生前潑辣的模樣,發出無聲的尖喊,一臉猙獰地折摩著兇手,在他乾枯的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即使她們是活人,也照樣讓兩個男人不敢介入的歇斯底里光景。
旁觀了一會兒,山姆發現攻擊者中不包括糾纏數天的少女,找了一下,才在房子的一角找著她,與姐妹們的激情不同,她只是憂傷地凝視那暴行。
直到老人已癱軟地氣絕在地上,出夠氣的亡魂們才起身,木然俯視了好一會兒,依序一個一個消失在半空中。待第四個身影也消散,少女的幽魂才緩緩移近,蹲下身。
「!」
意料之外的光景讓兩人嚥一口氣。
女孩從傷痕累累的軀體中牽引起一抹同樣白茫的靈魂,除了沒有色彩以外,與躺在地上的佝僂亡骸一模一樣,像是扶持般站起身後,看了迪恩一眼,再對山姆笑了一下,就雙雙消失在空氣中。
相對於事情解決後就要閃人的弟弟,年長的男人瞪大眼站在原地,一直到手臂被猛拉才抽身離開。
*
「山米,我帶早餐回來了。」
一進房,先聽到了浴室的水聲,迪恩只有先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茶几上,再脫下外套,撢了撢上頭的灰燼。
雖然那些幽魂貌似已超生,因目睹了她們復仇時的兇惡嘴臉,還是不敢大意的著手善後,在宅子裡找著的唯一一具女人屍體當場就火化了,其他幾具則是從屋主車上的地圖推敲,才追蹤至藏匿的地點全找出來燒掉,一直忙到黎明才搞定,也已滿身汗與灰。
回房急急沖了個澡,就衝出去買食物,現在才能定下心回想整個事件。
因房子地處新闢公路的徵收地段,老頭子才一具一具地將藏在地下的屍骸遷往新居,綁在貨卡上的棺材就是搬運之用,然而,在運送最小一個女兒時,讓棺材滑落在公路上,且過了好一陣子才發覺而回頭去撿,其間剛好給兄弟兩人撞了個正著。
「嗯?你回來了。」
一被叫喚,迪恩停下正在啜咖啡的動作,回過身要搭話。
「!」
「怎麼了?」
「……沒什麼。」
怔了一下,低頭翻起紙袋中的牛肉捲。
發出無言的疑惑氣息,腰間綁了條毛巾的山姆用另一條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頭髮與上半身,好不容易沒被鬼纏了,體溫也恢復正常,就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溫度高得若燙傷也不足為奇,表皮持續冒出水氣與煙。悶熱得暫時不想穿上衣服,直接坐下來跟著翻起食物袋,談及正事。
「結果還是沒報警,這樣妥當嗎?」
「報警又能怎樣,獨居老頭死在自己家,身上滿是詭異的抓痕,唯一有闖入跡象的嫌疑犯就我們兩個,加上這幾天我們都在這晃來晃去,跟前科的紀錄一兜就合起來了,到時又要被一堆條子追著跑。」
「也是……。再說,報警確實也解決不了任何事。」
「那些兇婆娘自己解決了。」
「可是好奇怪,明明就在屋裡跟兇手待了幾十年,怎麼會到現在才反擊。」
「關於這個──」
嚥下最後一口餅皮,迪恩想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她們會不會是透過最小的女兒,借了你的力量,才有辦法作祟……。」
「我的力量?什麼力量?」
「我也不清楚,可是無論那渾蛋惡魔還是其他有的沒的妖物,都說你有力量,只是沒用到而已。」
還有爸的遺言也是。
「別聽他們胡謅,而且就算有,不能控制也是白搭。」
「或許吧……。」
拿起咖啡啜著時,迪恩凝視一臉不以為然的男人,在室內的黃亮光線下,藍綠的眼眸顯出淺棕的色澤,是因為他,才從小就知道這種眸色在不同光線下的變化,然而,最近還目睹了另外一個時機的色調,是帶著強烈高溫的陰暗。
視線下移向他還裸露的上半身,熱氣已消弭些,恢復正常膚色的胸肌點綴著微突的淺褐肉芽,從那顏色來判斷,摩擦著自己背部時的感觸或許還要再硬一點。茫然想著時,咖啡從傾側過度的杯口滴落手上,迪恩突然被燙醒。
「山米!快去穿上衣服!」
「什…什麼……?」
「不要鬼才剛纏完就被病毒纏!我沒那麼多閒工夫整天照顧你!」
「我現在還很熱,等一下再穿啦。」
「廢話少說,快點穿上!」
抓起餐紙,草率地擦去手上的茶色液體,背過身繼續粗聲催促。
「幹嘛那麼神經質……。」
無奈地起身要換上衣服時,山姆瞪了還在碎碎唸的背影一眼,霎時察覺到異狀,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費了一番力氣,才把不肯乖乖就範的身子整個轉回正面抱住,如同耳根一樣,端正的臉也通紅。
「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你覺得熱我就不能覺得熱嗎!放開我!」
想甩開的手勁依然強勢,努力不讓他得逞,歪頭觀察著的山姆,注意到他不自然錯開的遊移視線,才睜大眼的問。
「迪恩……。」
「什麼啦!」
「你……想要我嗎?」
「────!」
視線終於相交。張著嘴呆愣片刻,猛烈的反駁襲捲而來。
「少臭美了!我才不想要你!」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誰想看!我才不想看男人的身體!」
「!」
反抗的力道已到一不小心就會掛彩的認真程度,不想讓事態惡化成那地步,山姆只有硬堵住還想叫囂的嘴。
──為什麼接個吻還要提防受傷……。
對如同與猛獸打交道的現況感到些許悲哀,還是盡量溫柔地吻開仍想掙扎的雙唇,舔了發燙的上顎一下,反抗的氣勢才整個淡去,終於可柔順地纏繞暖熱的舌塊,吸吮了一會兒,移開嘴,對上帶有些許怒氣與迷惘的眼眸,收緊環抱在他腰際的手臂,貼過來的褲襠明顯地有反應。
「你為什麼不說?即使不想開口,用行動也可以……。」
「……我不喜歡失控。」
拳頭撐在裸露的胸部,將距離拉開些,迪恩不情願地開口。
「尤其是在你面前。」
「…………。」
「我還在習慣這個關係,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
凝視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山姆將已略帶熱度的身體緊抱在懷裡。
「那我們慢慢來,上次是有點太急……。」
「我不介意急。」
「因為你這輩子跟人上床都是那樣嗎。」
「…………。」
沒有再追問,直接將他的襯衫脫掉,要脫起汗衫時原以為會遇上阻擾,矯健的手臂倒是爽快地舉起。
穿過領口的髮絲有些許雜亂,搔了搔後發覺被觀察,迪恩蹙起眉,迎上前吻住些微上揚的嘴角,手往他腰部的毛巾後伸去。
「山姆,你怎麼沒什麼反應?」
納悶地問。手中的肉塊只有些許微溫。
「這個嘛……。」
帶歉意的雙眸眨了眨,山姆小聲坦承。
「我剛沖澡時已經打過了。」
「什麼!」
「原本以為你討厭跟我上床,我也不打算強迫你,乾脆自己解決……。」
「────!」
「不要緊,這樣步調才能慢一些。」
山姆將還想叨個兩句的嘴再封住,抱著他跌到靠門口的床上,動手扯掉剩下的衣物,拉下褲子時碰上了怔住的阻力,用深吻奪去注意力,再來回搔了緊繃的大腿幾次後,他就自己踢掉了長褲。先丟下從褲頭掙脫的微勃性器不管,嘴往頸項間咬去,手摩挲著柔韌的軀體,從後背摸向胸側,兩手托著起伏的胸肌搓揉起來,一向結實的肌肉此時顯得異常柔軟,茶褐的乳突也挺立,嘴滑往胸前輕咬住時,頭被狠巴了一下。
「好痛!你做什麼!」
「不要亂咬!」
「那有需要動粗嗎!你有什麼毛病!」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咬那!」
「咬那有什麼不對!就因為是性感帶你才不想讓我咬吧!」
「────!」
趁著他還來不及反擊的時機,嘴又貼回去,這次整個含住用舌尖挑逗,就連頭髮被猛拉都吸得牢牢,另一邊則用指腹逗弄著。
──#$%︿!
暗罵著滿坑滿谷的不堪入耳字眼,是知道一旦說出口,情勢馬上會急轉直下變成醜惡的鬥嘴,迪恩才強忍住。乳頭並不是沒被挑逗過,只是一向都沒什麼感覺,也不認為是性感帶,如今的陌生搔癢感才那麼震驚。
還想再巴他的頭一次,但胸前的細癢感受讓呼吸急促,加上貼附全身的體溫與重量也逐漸奪走反抗的意志,拉扯濕軟髮絲的手改為緊抓,嘴唇顫抖著,想吐出制止的話語,硬起的分身突然被握住,整個身體彈跳了一下,用手搓弄時還控制得住聲音,給溫熱的嘴一含進,就完全耐不住了。喘息隨著輕吸尖端的力道而忽高忽低,彷彿要窒息般的紊亂,托住後頭柔軟器官輕揉的細膩動作也沒有任何助益,然而,到此為止都還是熟悉的範圍。
緩慢的愛撫不知持續了多久,幾乎以為會這樣一直拖到結束時,雙腳突然從膝後被折高,分身抽離暖濕的口腔,不解地想撐起身抗議,塞在腰後的枕頭讓上半身又躺回床上。
「做什──!」
緊閉的後穴直接襲進濕熱的舌塊。臉頓時漲紅,迪恩慌亂地要爬起來,早預料到似的,撐住腿後的力道牢固的不容反抗,腳放不平而沒有施力點,只能雙臂撐住身子,任憑貪噬體內的淫行持續著。
腸道清楚感受到粗糙舌面的瞬間,神經有燒融的錯覺,還沒觸及直連性興奮的腺體,光是想像身下正在進行的行為,就全身發燙到腦汁沸騰的地步。單純舔拭的動作轉為輕微的抽插時,腳下意識地張得更開,四肢打起抖,比起亢奮,更帶有恐慌。
或許是察知了他的情緒,身下的男人抽出舌尖,改伸進手指,輕輕摳弄著,將身體拉起貼上劇烈起伏的胸膛,輕吻發顫的唇,柔聲安撫。
「沒事的,你不要露出那種臉,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
腔道內的手指找著微隆起的腺體,以微妙的力道一按壓,已整個軟化的身體打起浪般的彈動著,強韌的腳纏住挨近的腰。就算沒特別潤滑與鬆開,手指進出著的腔道已濕軟無比,一張一合的吸附住關節。感受著那麻癢的觸感,心知還不夠,迪恩咬咬牙,放下身段地開口需索。
「山姆…快點…我想要你……。」
「再等一下好嗎?今天我想要慢慢來。」
「去你的慢慢來!已經夠慢了……。」
「可是…我……。」
「你在可是個什麼勁!還不是你起的頭!」
「…………。」
「快點!」
凝視著已染上慍怒暗光的綠眸,山姆露出今天第二次的抱歉眼神。
「其實……我剛打了兩次手槍…………。」
「!」
「所以,沒那麼容易再硬起來,抱歉…………。」
如果是其他議題的爭執,迪恩已爆怒到要宰了他再大卸八塊的程度。若能單純把他反壓住硬上就能解決的性衝動,那事情還好辦點。
「那你現在要我怎麼辦!」
「我不知道……。」
無助的語氣只讓整個頭發昏得更嚴重。報復性地伸出手掐住他的性器,激起一聲哀叫。
「迪恩!小心點!」
「你這渾蛋……。」
手中的熱塊只稍微硬了一些,離能作用的程度還遠遠差了一大截。就連在最精力旺盛的青春期,自己一晚能連續四次都是極限,後兩回還需要相當的間隔時間,更不用說是一向較收斂的他了,到如今這年紀,除非吃錯東西,要不然接連兩次就確實是差不多了,有時還可撐個三天。
又快氣到爆炸,環抱住緊實的腰,反手將他壓在身下,無視驚慌的氣息,把欠缺硬度的器官吞進口腔。比起預期的腥味,乾淨的皂香還更明顯,應該要慶幸的心情一點都生不出,怒火反而燒得更旺,只有用整個舌面與喉道拚命刺激興致缺缺的肉塊。跟他發展成如今的關係後,還沒想過要做的行為,絲毫沒想像中的困難,只除了要激起兩次後還得再度硬挺的難度之外。
──該死……!
拚命回想起自己偏好的技巧與部位,迪恩緊鎖眉頭地模擬著,直到嘴裡的硬度逐漸紮實起來才鬆下一口氣,藉由抱住頭的手勁與呻吟的變化,找著較敏感的點與方式,就很順利了。因老實的反應而著迷,空著的手也不自覺地來回撫摸起他柔軟的內腿側,幾乎快忘掉一開始的目的,瞇著眼要再繼續時,頭被抬離。
「……我想是可以了。」
「再這樣耍我一次你試試看。」
瞪了一眼目光終於暗下來的男人,擦去嘴邊的體液時,身體再度被放平,腰部墊高,膝頭按到兩側。
強健的肉體挨近,抵住入口的火燙肉感遲疑了一下就整個挺入。依然伴隨著裂痛,然而,脹滿的壓力也擴張著快感,跟他上床之前從不知道的官能,平日驟然想起,身體就燙得無以復加的強烈震顫。
已不只一次的想過這不是好現象,也想抗拒,終究無法自拔。
嘴裡雖吐出忍痛般的嗚咽,腔道則貪婪地吸附住侵入的異物,直到整個吞進,身上的男人才嘆了口氣的將身子俯下,親吻同樣也喘著的紅潤嘴唇。
「我已經好幾年沒一晚三次了,還那麼密集……。」
「前兩次不算吧。」
「就算如此,還是有點痛,無論如何都算勉強。」
「……可以想像。」
「因為是你,才能逞強到這地步。」
「…………。」
沒有回話,將山姆還想接話的頭拉下回吻著,同時他的身體也動起來,重重頂了一次後,即緩慢而有力地接連撞擊,讓快感緩緩爬升。閉起眼,感受內側的酥麻感逐漸累積至刺癢難耐的地步,要扭動腰好舒解些時,被突然加速的動作制止,強烈的連續刺激讓腹部的快感蓄積到極限,汗水滲進雙眼而一陣澀,腳也沒知覺,只能緊抱著汗濕的頭,把臉埋在他肩口。預感到高潮,要咬下去前,頭被拉離,整個人被按平在床單上,還來不及抗議,就因前列腺上的一個強勁衝擊而高叫出聲,白濁噴濺在身上。臉也灑到時,眼眶一陣發痠,若不是幫著吻去的唇感輕柔無比,可能會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又開罵。
喘了幾口氣後,察覺體內的硬挺仍維持著體積,迪恩調侃。
「怎麼,你還能再奉陪一次嗎?」
「看樣子也只能這樣了……。」
「換個姿勢,我的腳已經不像是我的了。」
抽離開一半,山姆把懷中的身體調整成背貼著自己的胸口,伸手幫著按摩他快痙攣的腳筋時,傳來舒服的嘆息聲,再摩挲了幾次,等不正常的顫抖都止息,才輕啄起汗涔涔的後頸。
「迪恩,我真的就算不跟你上床,只要能吻你就好……。」
「你也太沒欲望了吧。」
「不是性欲的問題。」
「…………。」
「只要知道你能這樣接受我就夠了。」
「……你要繼續了嗎?」
用行動代替回答,山姆側身親吻線條俐落的顴骨,繞往前頭的手挑逗著尖挺的乳突,這次沒被教訓了,就盡心撥弄至硬到作痛的地步,另一手輕撫已柔軟下的器官,等不及他完全恢復,就先行動起腰,從內部刺激起。
側躺著的體位沒多久就不堪負荷,抱起又開始發燙的身體,讓他正面趴在床上,從後頭侵入,緊包裹住性器的肉壁不停收縮起,比先前還淫猥,如果不是硬被喚起而從容許多的硬挺,早就撐不住了。
聽著身後更漸急促的粗喘及抽插的猥褻聲響,意識又快燒融,迪恩緊抓著枕頭,感受肉體自行適應起的刺痛快感,即使腦中一片霧氣,還是有一塊清醒的地方,盡量要忽視掉的再閉起眼,在自身又硬得快耐不住時,體內的熱塊脹大了些,最後一個挺進,往壁面灑出熱液。
「!」
讓眼前一黑的滾燙刺激使身體弓起,擦過床單的分身也再次洩出。
身後倒來濕熱的重量,一同急喘著氣,過了片刻,先恢復的山姆起身到浴室把身體擦乾淨後,再拿了熱毛巾幫著清理還癱軟的身體。
私處一被觸及,迪恩頓時跳起身,正視一臉無邪的男人。
「你別碰我那裡!」
「總是要清,要不然很不舒服吧。」
「以後你給我戴套!」
「不要。」
全身還痠疼,依然因頑強的反駁而目露兇光。無視針對而來的殺氣,山姆滿不在乎地用毛巾揩掉他身上的殘漬,繼續接話。
「你有病嗎?沒有吧,我也沒有,不需要戴。」
「你堅持個什麼勁啊!」
「我喜歡射在裡頭。」
「廢話!誰不喜歡!可是這樣我很不舒服!」
「你上我時也可以射在裡面,我不會介意。」
「────!」
隨口化解掉一觸即發的險象,把愣住的男人推平,手伸進後頭的紅腫入口,將腔道撐開掏弄幾次,引出帶有血絲的白液,用毛巾擦淨。
「還是有點受傷……。」
「……………。」
已放棄反抗,放任他用另一條熱毛巾擦淨全身後,迪恩撿起丟在地毯的衣服套上,移到乾淨的那張床爬進被窩睡下,沒多久,身旁就窩進另一個重量。
外頭仍是白日高照的時刻,就算原先就常是自己一家人忙了一夜後的休息時間帶,還是感到些許罪惡。
凝視了窗簾縫間的外頭光景一會兒,才悄聲呼喚。
「山姆,你睡了嗎?」
「嗯?還沒。」
「…………。」
頓了一下,才又接話。
「我迴避跟你上床,不只是怕失控而已。」
「…………。」
「而是──」
「…………。」
「就算到這地步了,我還是會在你身上看到爸跟媽的影子。」
「!」
用手按住身旁想跳起來的身體。
「不要說你不會,我知道你也一樣。」
「迪恩……。」
「如果說,人死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了,那可能還好過點,可是──」
抬起頭,凝視惶恐的眼眸,如今是暗棕的色澤。
「我們很清楚沒那麼乾脆,人死後還是會有意識,會對活的人有感情跟想法。」
「…………。」
「看看那個女孩,明明就死在她父親手下,都還是跟生前一樣掛念著他。媽也是。」
「…………。」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現在這樣……」
「…………。」
「媽可能還不會曉得,可是爸他…以他現在可能在的地方,他或許已經知道了……」
「…………。」
「我也不否認,這一切都跟他養我們的方式有關。」
「不完全是……。」
「我們幾乎從頭到尾就只有彼此,沒有其他人,這大半是他造成的,而且──」
閉上眼,深吸進一口氣,迪恩正視僵直的面容。
「如果爸沒死,我永遠不會接受這段關係。」
「!」
「因為他不在了,我不用怕每次見面都無法正視他,才敢接受。」
湊上前去,輕吻了一下顫抖的唇,才又接口。
「跟你的覺悟不同,我等於是佔了他死去的便宜。」
「…………。」
「再加上,想到他是因為我才……」
「你不要解釋了,我瞭解。」
將穨喪的身體抱在懷裡,山姆把臉埋進還有些許汗濕的頭頂,讓鼻腔充滿他的氣味。
「迪恩,我已經說過,就算我們不是兄弟,我還是會愛上你。」
「可是那不是現實,現在、我們這樣、才是現實。」
「…………。」
「我不是後悔。」
「…………。」
「只是也沒辦法當做沒這回事。」
「…………。」
「……就是這樣了。」
嘆了一口氣,同樣摟抱住緊貼的身體,迪恩讓倦意襲上神經,沉沉睡去。
感受溫熱的鼻息拂過頸間,山姆凝視著半空,直到陽光完全從室內退去,懷中傳來逐漸甦醒的氣息時,才緩緩闔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