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ermaid Love~覺醒
初夏的陽光灑在湖面上,風拂過的水波反射出刺眼亮光。
森林包圍下的湖泊,閃動粼粼波光,若在閒散時,想必是很理想的休憩場所,然而,在應該少有人造訪的上課時間的如今,卻有數個穿著黑袍的學生站在湖岸邊,似乎很緊張似的直盯水面。
周遭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只有規則的漣漪不停地消散又細細生起,就連樹林的沙沙聲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注意湖面的任何一點動靜。
過了許久,其中一個紅髮女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他不會淹死了吧……。」
「最好不要,上次去三根掃帚時他欠我的錢還沒還。」
「……。」
在吃了所有人的冷眼後,有著一頭雜亂黑髮的男孩才噤聲,靜靜地跟其他人一同觀察。
在沉默又持續了幾分鐘後、
「我們是不是該去找祖克教授比較好……」
個子比紅髮女孩都還小的一個男孩細聲發問。
「應該不需要吧,祖克教授說如果完全遵照他的指示,就絕對不會有危險。」
「但他下去已經超過標準時間了呢。」
另一個褐髮的男孩擔心地提醒。
「無論怎麼說,對三年級的學生而言,應付人魚的進度都太超前了。」
「沒辦法呀,誰叫那個傻子一時得意,把祖克教授的寵物蛇給變成了繩子──」
「可是那是為了救我,情急之下才那樣做的…。」
莉莉.伊凡斯很抱歉似的咕噥著,暗紅的眉毛頹喪地垂下。
「當時我已經嚇呆了,如果他沒有馬上反應,那我絕對會被咬到,只是沒想到那蛇是去過毒的……。」
「我們瞭解啦,祖克教授也瞭解,不過既然他堅持一定有別的更好處理辦法,這傢伙就只有乖乖地接受懲罰了……」
安慰著女孩,詹姆.波特踢了湖岸邊的石頭一腳,再聚精會神地觀察湖面。
一旁的雷慕斯.路平則緊張地看著錶,計算已經過的時間。
彼得.佩迪魯則不安地探頭探腦,環顧四周所有的風吹草動。
「……太久了,依祖克教授的說法,他所服用的鰓草量應該只能撐二十分鐘,現在已經超過一分鐘,應該是要感到呼吸困難的時候了。」
「再稍等一下。」
雖然有點不安,詹姆仍相信在水底的好友。
再經過幾分鐘後,仍沒有絲毫動靜。
「不行,他再不上來會死的!我要去找祖克教授!」
終於按捺不住的莉莉轉身就要離開求助時,湖面中的一處突然冒起氣泡。
「!」
隨著氣泡漫開的範圍越大,下一刻,一個人影即噗哈一聲地浮出水面,接著一邊咳嗽一邊走上岸,嘴裡似乎在嘀咕些什麼。
「西流士!」
等候的人們高興地叫喊,然而,當事人的西流士.布萊克只顧咒罵剛才遇到的生物。
「該死的滾帶落……還有那些笨烏賊………」
「你還好吧?」
莉莉把準備好的毛巾披到男孩溼淋淋的頭上。特殊的吸水毛巾馬上把接觸到的水份全吸乾,但黑亮的髮梢仍不停滴著水。
「你超過了鰓草的有效時間,差一點可就回不來了哪,水裡那麼好玩嗎?」
將能咳的水都咳出來,再把身上能擦的水份都擦完後,西流士才沒好氣地回答好友的問題。
「要不是離開前被隻人魚跘住,游上來時還被隻滾帶落給抓住腳,然後又有隻烏賊窮追不捨的話,我早就游上來了,誰想待在下面那鬼地方。」
只是簡短幾句的形容,已讓其他一直待在地上的同學們眼睛發亮。
「滾帶落?你看到了野生的滾帶落?還被大烏賊追?哇喔,真是不得了的經驗──。」
彼得欽佩地說。
「也是啦,可是,只要一次就很夠了,想到之後還要再下去……」
雖然有點無奈的樣子,其實仍很高興被那樣稱讚的男孩,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毛巾擦乾臉,試圖掩住笑意。
「結果,你看到人魚鎮了?長什麼樣子?」
雷慕斯好奇地問。
「……水裡的東西只有兩個顏色,灰跟綠,就長那樣子。」
心不在焉地回答,把丟在岸上的鞋襪都套上後,西流士站起身。
「那種形容法誰知道呀!至少也說一下人魚長什麼樣吧!」
「也是灰跟綠,然後就跟傳說中的描述一樣,有條大魚尾巴,就長那樣子。」
「西流士.布萊克,你是在賣關子嗎……。」
面對詹姆的責難,西流士把制服黑袍也套上後,稍微歪了歪頭,想了一下。
「可是,真的就是長那個樣子,水是綠的,四周也都是藍綠與灰黑的水草,人魚鎮也都被像水草一樣的藤蔓給覆蓋住,牆壁是很像魔藥學用的那種貝殼或死珊蝴的白灰色材料,就連人魚也都是綠色的長髮、青灰的皮膚跟一條巨大的綠色魚尾巴,跟傳說中的美人魚形象完全不同,喔,歌聲很好聽倒是沒錯。」
大概想起了什麼好事吧,端正的臉上露出微妙的笑容。
「西流士…,剛才你說要離開前被隻人魚給絆住,該不會是母的吧?」
「嘿,你怎麼會知道?」
莉莉在旁咯咯笑著,雷慕斯跟彼得也露出無奈的笑容,只有詹姆挑起眉。
「看你那德性就知道了,連在水裡都那麼有人緣,看樣子是不用擔心你會淹死了,如果真出事,她們也會把你抬上來吧。──結果,你有自信在期末考時順利達成祖克教授的試題嗎?」
談到正事,西流士只有聳聳肩。
「還不知道試題是什麼,所以也沒辦法斷言,他只叫我先摸清楚人魚鎮的方向,至於到時需要做什麼,要當天才知道,總之我已經先去過,接下來就等考試了。」
雖然輕鬆地作結,明亮的眼神中仍多少流露出不安。
「不過,即使是懲罰好了,派才三年級的你去應付人魚,代表祖克教授還是相當欣賞你的。」
雷慕斯安慰黑魔法防禦術的榜首。
「大概吧,不過如果不是那條笨蛇,我也不在意照進度上課,還好現在不是冬天,要不然光變成繩子就太便宜那傢伙了。」
說著時,打了個噴嚏,提醒了莉莉所有事情的起源。
「真的很抱歉呢,西流士,如果當時不是我笨手笨腳,現在你也不用那麼辛苦…。」
看到女孩垂頭喪氣的模樣,西流士的眼神比平常軟化許多,溫柔地伸手拍了拍纖細的肩膀。
「沒關係的,而且妳本來就很怕蛇,只要遇到就呆掉了,那種情況下也只有我有辦法反應…」
撫慰地說著時,腦中也浮現出那天與莉莉一同到祖克教授的空辦公室拿東西的情景,以及從不小心踢翻的竹籠中跑出的蝮蛇。
「只怪我當時腦中只想得到那個咒語…,不過,至少可確定的是,教授他現在有條非常堅固的繩子。」
想起當時的情景,莉莉又開始嗤嗤笑了起來,碧綠的眼眸閃耀著活潑的光芒。
「對呀,很粗且有花斑的繩子。」
看到她被西流士逗得發笑的樣子,一旁的詹姆臉色有點複雜地默默看顧,原本也想跟著笑的雷慕斯跟彼得在注意到後只有噤聲。
雖然沒有明白地說出來,兩人多少也注意到這個聰穎的友人對紅髮女孩有特別的好感。
要說西流士沒注意到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不過從他表面的舉止來看,則似乎是沒注意到的『樣子』。但因為他本來跟莉莉就比較要好,所以也無從判定出到底是不是蓄意裝作不知情,詹姆只有在旁乾著急。然而,從幾個月前情人節時,西流士跟莉莉之間並沒有互送巧克力或禮物的事實來看,短期間內詹姆應該都不需要擔心。
轉過頭觀察還在跟莉莉談笑的另一個黑髮男孩,雷慕斯發覺他最近又長高了一點,當然自己也是有在長,但原本稍矮一點的西流士現在則跟自己差不多了,身材比例也顯得更加修長,雖然沒有詹姆在魁地奇上的名聲,然而在其他方面的優越表現跟外貌仍相當搶眼,且前陣子才因接到這輩子的第一封貓頭鷹情書,而被詹姆狠狠地糗了一頓,縱使之後並沒有任何進展也一樣。
想到這,頓時覺得心境也複雜起來的雷慕斯,瞥了一眼身旁的彼得。雖然跟其他兩人比起來顯得較不起眼,心中還是有在意的對象。一般這個年紀的男孩會有的淡淡憧憬,易碎卻也異常重視的感情。反觀自己,在考慮對誰有好感前,就先阻止任何可能的念頭與情動,在感情還沒萌芽前就先扼殺掉。
縱使並不完全瞭解狼人的生態,心裡仍很清楚,狼人這樣的生物不會讓任何人幸福,就算遇到同種也一樣,不,甚至更糟,連自身的痛苦都駕馭不住了,又要如何去撫慰對方。
回想起每次變身時的瘋狂行徑,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想逼自己驅散開這個念頭時,莉莉的聲音剛好適時打斷思緒。
「你覺得人魚很無情呀?」
「沒錯,他們是單純只為了好玩,就可以拖住人的腳,讓他掙扎到溺死的生物。」
談話的內容吸引住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可是你現在不好端端地站在這?」
「只是舉個例,就像我剛剛遇到的那隻,一直想把我留下來,也不管我是不是能在水底生活──」
看到他一本正經回答的樣子,莉莉打岔。
「西流士!那叫癡情!」
「不管對方死活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跟無情沒有兩樣吧,跟傳說中為了救心愛的王子而寧願自尋死路的人魚形象搭不太起來。」
「是嗎,我倒覺得很搭,同樣都是癡情到了極點的表現不是嗎,只是選擇的方法不太一樣…。」
給西流士一講,連詹姆也開始認真思考,發表感想。
「可是我還是不能理解──」
「十三歲的小鬼能理解什麼,最多就是理解所有的聖誕禮物之所以來自父母的緣故,是因為製造禮物的侏儒在兩世紀前罷工了。」
「不不,我不是指不能理解那個,西流士!你只有這種時候會承認自己是小鬼喔!」
瞪了作出鬼臉的好友一眼,詹姆清了清喉嚨說。
「我的意思是說、不能理解不管對方死活,也要達到目的的癡情啦。」
「哦……,你的意思是說能理解自尋死路的方法?」
「也不是,只是我覺得為了保護喜歡的人或愛的人而捨身或拚命,是不難理解的事……呃…像我家人如果遇到災難,我一定會拚命保護他們的!」
注意到所有人集中在臉上的目光,眼鏡男孩漲紅臉,理直氣狀地又補充。
西流士吹了個口哨。
「了不起,能有這種想法。不過若是為了朋友,也是一樣吧。」
「當──然。」
說著,偷瞄了紅髮女孩一眼,但她只是靜靜地微笑。
「我們可以回去了嗎?也要跟祖克教授報告西流士的成果,要是給他發現我們在摸魚……」
彼得一提醒,所有人才想起現在仍在實習課的時間,而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趕回聚集的上課場所。
在人類都遠離後,原本平靜的湖面突然浮現出一個綠色的影子,張望許久後,才依依不捨地回到水裡,留下少許餘波。
* * *
「嗯…我看看……賽蓮女妖……寧孚……黑希歐特……奇怪,應該是在這一帶沒錯呀……。」
晚餐後的時間,在安靜的圖書館中,西流士面對一本攤在桌上的皮面書,沿著目錄細小的字小小聲地一行行唸下來。
接近期末考的如今,圖書館應該是要擠滿讀書與查資料的學生才是,然而,由於突然爆發的副傷寒感染,許多學生在這幾天內都一一倒下,在醫院廂房養病。原本只靠護士長龐芮夫人調製的特效藥即可醫好,卻因這陣子一下感染的人數過多,用藥的需求大增,藥材遂出現短缺的狀況,較晚得病的人只有先以其他次要的藥物代替,雖然同樣能治癒,恢復期卻拉長許多,需臥病一段時間。若期末考前狀況仍無法改善的話,還有可能導致考期的延後。
「深海章魚……海馬人?居然有這種東西!……接著是…涅羅特……啊,有了,人魚在這。」
在一片病懨懨的愁雲慘霧中,還很健康的西流士似乎找到了目標項目。
「找到人魚的章節了嗎?」
剛從書架中搬出幾本重書的雷慕斯探頭問,他也是少數沒被感染的健康學生之一,然而,想必之前沒有,之後也都不會被感染吧。
「嗯,在第一八六三頁…,對了,那是順帶找到的有關狼人的資料,有空時你要不要看一看?」
使勁地翻閱厚重的書,眼睛直盯頁碼,西流士頭也不抬地指著前頭桌上打開的書頁。
「真的嗎,我等一下來看……。人魚的資料應該不少吧?」
把手上的教科書輕聲放到桌上,褐髮的男孩坐下來,好奇地翻了翻擺在一旁的『海妖圖鑑』。
「是不少,但所謂的海怪跟水妖實在太多了,找起來有點麻煩……在這…呃…我看看……人魚、魚人、有著人類的上半身與魚的尾鰭的水妖…廢話,如果倒過來不是很可怕嗎……」
想像到那景象,雷慕斯臉色微妙地點頭,或許是想抑止住笑意吧。如同龐芮夫人一樣,圖書館的平斯夫人對於任何打擾到她工作場所安寧的份子,也是毫不留餘地的鐵面無私。
「…居住在海與湖與河之類的水裡,這也是廢話……有沒有更詳細的生態說明……有了…居然還有分淡水跟鹹水的族群…,學校湖裡的應該是淡水吧。」
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而翻查詳細資料,西流士搔搔頭,繼續看下去,並小小聲地唸出來,讓旁邊的友人也能瞭解。
「…主要以鰓呼吸,同時也有像人一樣的肺,而能在水面上呼吸,只是生活範圍仍以水中為主。群居。好奇心很強,卻極度排外。歌聲近似賽蓮女妖,有著魅惑人類的妖力,然而,對航海者造成的威脅則不及賽蓮女妖。眼淚會化為真珠,普遍認為是珍貴的珠寶與身份的象徵,產生的珠色因人魚族群的不同而有各種差異…這我知道……嗯…然後是…除此之外的能力不詳。──就寫到這。」
「如何?有用嗎?」
拍了拍書頁後,仰起頭思考片刻,西流士才開口。
「……雖然人魚的資料是不少,但每本所提到的內容也都差不多,不外乎是長相、習性跟特殊能力,關鍵的生態方面則多半只有幾筆帶過,可能是因為牠們很少跟地面的人有交集的緣故吧,相形之下,同樣是活在地上的小矮人跟吸血鬼資料就詳細的驚人,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有些書是他們自己寫的緣故……」
「水生族群如果沒必要,也不願意與人類相處吧,基本上的生活環境就全然不同哪。從傳說中的人魚公主,即使在傳說中也是同族中的異類,就可看得出來。」
「長相也差很多。」
給一提醒,雷慕斯探頭研究書頁上插畫的異類生物。
「牠們就長這樣?」
跟傳說中比人類女性還美的敘述差了十萬八千里,彷彿很粗糙的皮膚、櫛比鱗次的鱗片與異樣大的眼睛,給人爬蟲類般的印象。
「比這張圖要好看一點,每隻都還是有每隻的特色,其中也有很可愛的,不過頭髮要更亂,綠色的一團纏在一起,看到才瞭解為什麼牠們喜歡晚上跑到岸邊梳頭髮的理由。」
「很可愛?…西流士,你在水底遇到的事好像比我們想像的還精彩呢。」
雷慕斯微微蹙眉地調侃,眼神中帶有濃濃的笑意。
「沒有啦,只是剛好看到。嗯?詹姆跟彼得去哪了,剛剛不還在這嗎?」
似乎要轉開話題似的找尋原本在旁的另兩個人。
「他們說要增進占卜時的靈感,所以想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集中精神來暝想……」
看到西流士的臉色,不用問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暝想!他們什麼時候對占卜學那麼熱衷了!你確定他們不是溜去廚房偷食物?」
雷慕斯聳聳肩。
「這你就問倒我了,不過我有叫他們暝想時不要忘了麵包布丁。」
「希望他們也記得巧克力蛋糕……」
說著,兩人交換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不過,詹姆也真悠哉,三天後不就是決賽了,還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提及眾所囑目的魁地奇決賽,西流士原本有點半闔的眼神略為發亮。
「少掉自信,他就不叫詹姆.波特了,而且不只有他自己,所有人也都對他很有信心哪。」
「也是,只希望他不要吃太撐,到時飛不起來就好了。──那我就再找找其他資料,等著他們暝想出來的成果了。」
之後,兩人就各忙各的,翻找自己需要的資料與書籍,一直到時間差不多,西流士要催促雷慕斯一起回交誼廳時,才發現他出神地讀著自己方才推給他的書。
「怎麼了?」
似乎沒聽到似的,金茶色的雙眼牢牢緊盯書頁,沒有反應。
「雷慕斯?」
聽到自己的名字,褐髮的男孩才緩緩抬起臉來。
「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走吧。」
語畢,即將書闔上,站起身來。
一直到在交誼廳遇到詹姆跟彼得前,雷慕斯都沒有開口。
* * *
…………
歌聲嗎
哪裡來的……
湖邊?
我明明記得我是在睡覺的吧
現在怎麼會在這
晚上的湖邊
…………
嗯?
那是……
…………
又是妳呀
有什麼事嗎?
…………
不是說過我不能跟妳在一起了嗎
我不能在水裡生活,是怎麼都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就跟妳不能變成人類一樣
…………
呃,其實那也不是真正的問題啦……
不是妳是不是人類的問題
只是,我目前還沒考慮這些事
…………
好了,不要露出那麼難過的樣子嘛
如果有空,我會常來這跟妳聊天
…………
就這樣,再見了
我明天還要上課呢
晚安
…………
陽光還沒透過垂下的深紅簾幕照到臉上前,西流士難得地就自動起床了。
「…………?」
其他三人都還沒醒,要不然就會看到這難得的奇觀。平常不到最後一毫秒,絕不睜開一絲眼縫的友人早起的奇景。
搔了搔零亂的頭髮,西流士疑惑地回想。
「是夢?」
覺得昨晚好像聽到了耳熟的歌聲,然後就到了校園中的湖邊。
鼻腔彷彿都還聞得到水氣與草香般的真實。
「人魚嗎……」
幾週前在水底見到的形象鮮明地浮上腦海。
「怎麼會夢到人魚…………首先…那真的只是夢嗎……」
重覆著同樣話語的水中生物。
「還是說,那是牠們的能力之一?透過夢來跟人交談?」
再搔了搔頭,東想西想,覺得空想也得不出結論,西流士回過身,拍了拍枕頭,準備再睡回籠覺時、
「嗯……唔…」
左邊的床上傳來小小的聲音。
「詹姆?」
「…咳咳…好難過……」
一向睡得很沉的好友發出小小的咳嗽聲。西流士趕緊下床,湊近一看。
詹姆似乎仍在睡的樣子,眼睛仍是闔上的,從睡衣領口露出的皮膚卻顯出不自然的紅潮。
那是過去幾個禮拜已不陌生的光景。
想到有可能的原因,西流士不禁白了臉。
「詹姆!快起來!你需要去醫院廂房!快起來!」
因他的大聲而驚醒的雷慕斯跟彼得,也睡眼惺忪地從自己的床探出頭來。
「怎麼了……西流士……你居然難得地早起……昨天的巧克力蛋糕有什麼問題嗎……?」
「別管我了!得趕快把詹姆帶到龐芮夫人那…,快醒醒,真是的,你們兩個也一起幫忙!」
理解到事態似乎比想像中的還緊迫後,兩人才急忙從床上跳下,跟著手忙腳亂地把不省人事的友人搬到醫院廂房。
「是副傷寒感染沒錯。」
只看了一眼,就果決地說出病名的龐芮夫人,順手把冰枕墊到詹姆發燙的頭下。
在旁等候的三人臉色頓時僵住。
「可是…他昨天還好好的啊……」
說出所有人心中相同疑問的話語,馬上就被駁回。
「潛伏期一過,一夜之間就會病發,目前所有得到的學生都是這樣。照這樣子看來,這孩子必須好好地休息一個禮拜才行。」
「「「一個禮拜!」」」
三人同時異口同聲地叫喊。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常過度保護病人的護士長挑起眉。
「可是……龐芮夫人,詹姆他後天還有一場魁地奇決賽要打,而他是我們學院的唯一一名搜捕手……」
「所以?你們要這個樣子的他去上場?」
失去意識地呻吟不已的黑髮男孩。
「……。」
看了一眼他發紅的臉,三人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沒有……沒有特效藥嗎?」
彼得小小聲地問。似乎是想起了痛處,龐芮夫人輕嘆一口氣。
「本來是有的,可是因為得病的學生太多,短期間內就消耗光了,而且其中需要的藥方又一直都短缺,所以只能用效果較差的備用藥,但只要好好地休息一個禮拜,病還是會好。──好了,你們可以回去,準備去上課了。」
語畢,就要站起身去拿藥。
「那個……,到底是缺了什麼藥方?」
對於雷慕斯的質問,原本應該是不輕易回答學生這些疑問的護士長,似乎也因憂心而口風較鬆了些。
「就是缺了真珠呀,真珠磨成的粉,就是只差這個,要不然其他的材料可一樣都不缺……」
「真珠?那不是魔藥店都有嗎?要不然珠寶店也會有吧?」
對於西流士理所當然的回應,龐芮夫人有點不耐煩的揮揮手,量度要給詹姆的藥的份量。
「不是那種從珠貝中生出來的普通真珠,現在代替的藥用的就是這種,特效藥需要的是來自人魚的真珠。」
「「「人魚!」」」
又是異口同聲的大喊。這時龐芮夫人的耐心終於磨光了。
「夠了!你們趕快回去吧,不要在這打擾病人了!出去!出去!」
下了逐客令後,彷彿手中有無形的雞毛撢子似地,輕易就把三人給轟了出去。
「哎呀呀……,只要是為了保護病人,她還真的一點都不留情面呢。」
「原本就算沒病,被龐芮夫人照顧後也許就會有了……。」
「無論如何她都是出自好心是沒錯的。」
只有常受她照顧的雷慕斯說好話。
「不過,好歹是聽到了有用的情報,人魚的真珠呀……,西流士,你覺得如何?」
「當然無論如何都要試試看去拿到,要是詹姆醒來後,發現球賽已經結束,他一定會發瘋的。」
「就是呀,尤其前兩年我們都只差一點就輸了,大家都對今年特別期待呢……。」
三人都非常瞭解,友人從入隊後就拚了命想贏得冠軍的夢想。
「總之,我去找祖克教授談談,他也許能給我一點意見。」
「那你今天的課怎麼辦?」
「不得已就翹掉。」
「哦,原來如此……什麼!你要翹掉變形學!西流士,你發瘋了嗎!」
「反正這學期教的東西我都會了,我想麥教授應該也從祖克教授那聽說了。你們兩個去上課吧,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希望祖克教授已經醒了……。」
喃喃自語著,西流士往教授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原本回過身,要跟彼得一起回房間的雷慕斯,在走了幾步後,想了一下,突然轉頭。
「我回房間拿了袍子後,也跟你一起去,在教授的辦公室前等我!」
一開始跟彼得一樣訝異的端正面孔,接下來即浮出笑容,應允似的點了點頭。
「人魚的真珠嗎?不是很容易取得的東西喔。」
聽了西流士他們的來意後,祖克教授打了個呵欠,不以為意地說著。
「之前龐芮夫人也曾為了相同的事來找過我,可是這種東西並不是想要就能拿到手的。尤其我年紀已經那麼大了。」
把不輸校長鄧不利多的長鬍子甩到背後,年邁的黑魔法防禦學教授搔了搔沒剩幾根頭髮的頭。
「可是,只要是人魚就一定會有吧?」
西流士不放棄的確認。
「當然當然,只要會流淚就生得出來,問題在於要讓人魚流淚沒那麼容易。」
「……?」
「布萊克先生,從你上次到人魚鎮的短短經驗跟後來查的資料,對牠們的印象如何?」
打斷著急學生的問話,老教授從容不迫地問。
「人魚嗎?只覺得是灰與綠的水棲生物,雖然有人的上半身,卻跟人類是完全不同的種族,反而跟魚類與爬蟲類較接近,喜歡群體行動,對新事物的好奇心十足,同時也很容易厭倦。好玩耍卻殘忍無情的族群。」
「嗯嗯,分析得幾乎都很正確。」
點點頭表示贊許,又接著補充。
「不過,最後一點則不太對,基本上,人魚是很重感情的。」
「……。」
「只是就如同你所看到的第一印象那樣,牠們的確是會為了自己一時的興趣,而作出一些很殘忍的事,不過那是因為牠們不覺得殘忍,呵呵呵…」
對於在奇怪地方發笑的老教授,西流士跟雷慕斯不禁懷疑起他的神經。
「總之,興趣以外的事物對牠們而言,跟終日相處的水草跟魚群都沒兩樣,可是一旦遇到真正感興趣與喜歡的東西,人魚則會發揮出超出人類想像的執著力喔。」
「像是傳說中的人魚公主那樣?」
「沒錯沒錯,寧死也不願傷害愛的人的執著,這是人類一直憧憬、卻很難做到的。」
不知為何,雷慕斯的身體突然震動了一下。發覺的西流士暫時無心去在意。
「那到底要如何才能拿到人魚的真珠…呃…也就是讓牠們流淚?」
「呵呵呵,這就是關鍵,也是最難的部分了,布萊克先生,聽好了。」
突然間,在祖克一向懶洋洋的眼睛中,閃爍起異樣的光芒,讓兩個男孩不禁打了個冷顫。
「人魚呀,只有在目睹自己愛的對象死去,或是在面臨相等或超出死亡之上的恐懼時,才會落淚,不過,光是要讓牠們有這樣的感受,本身就十分困難,多數的人魚都是從沒掉過淚地結束一生,因此連對牠們而言,這樣而產生的真珠都是極為少見的,更不用說絕大部分都給了人類當藥材。……喔,還有,絕對不能殺掉牠們,要不然會被其他的人魚集體追殺到死。」
「……。」
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如何?布萊克先生,即使那麼困難,你還是要試嗎?如果成功了,這就算你的期末考,而且還是滿分喔,當然,你如果不願意,那就照原定的進度,在考試當天會有另外較輕鬆的試題。」
「……。」
雷慕斯側頭凝視友人若有所思的側臉,等待他的回應,即使已知唯一可能的答覆也一樣。
「西流士?」
因過度沒反應而擔心地一叫。
「……教授,這次可以給我較多一點的鰓草嗎?」
抬起頭後,西流士突然開口。
「呵呵,當然。不過鰓草吃再多,上限都是一個小時,所有的事都要在這一小時結束喔,瞭解嗎。好…我看看……鰓草在哪……」
把抽屜中的藥草箱拿出來,老教授邊翻找,邊似乎很愉快地點著頭。
「西流士……」
「怎麼?」
「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嗎?」
往湖邊走去的半路上,雷慕斯抱著毛巾,不安地問。
「大概知道。」
「這樣嗎……」
注視友人雖然輕鬆地回答,但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的樣子,雷慕斯不禁感到不安。總覺得無論結果如何,這個過程對西流士而言,絕不是全然的易事。
雖然想勸他罷手,可是在看到閃耀著神采的眼神時,雷慕斯即瞭解他已不是單單為了詹姆而行動,不,正確說來,已經是完全出於他本身想挑戰自身能力的意圖了。
既然如此,多說也無用。在心中為友人這樣的個性而嘆氣,同時也被深深地吸引著。彷彿目空一切的堅強與毅力,乍看之下,詹姆跟西流士似乎都兼具這些相同的人格要素,然而一旦深入,才體會他們仍各自懷有不同的執著,從第一天相遇以來,就被這樣的堅毅所吸引,彼得想必也是一樣吧。
兩人各自邊沉思邊走著,最後終於來到了湖邊。
「一個小時嗎……如果順利,我們還可以回去上後半段的變形學──。」
「你還真有自信…。希望祖克教授會替我們跟麥教授報備……」
「其實你是可以回去上課的,不用陪我。」
對於友人的提議,雷慕斯搖搖頭。
「不行,你需要有人在旁看守,一旦出事,我還能去找人來幫忙。……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跟你一起去。」
這次輪到西流士搖頭了。
「這是我的試題,是在並非絕對必要的情況下,因為我自願才成立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一個人達成才行。你在這等著吧,如果能成功回來,下次去三根掃帚時就我請客……呃…這種情況下應該是要詹姆請客才對……」
「我會等著的。」
笑著點了點頭,把袍子跟鞋襪脫掉,再把灰綠色的藥草放進嘴裡咀嚼,西流士握緊魔杖,緩緩走到水裡。
看到他的耳後長出了水生動物的鰓片後,下一刻即如同魚躍一樣,消失在水裡了。
連水面上的漣漪都消失後,雷慕斯才坐到岸邊的石頭上。
「一個鐘頭嗎……」
說短不短,長也不長的時間,但也不敢隨便到處走動,在看了看四周熟悉不過的景色後,馬上就厭倦地打了一個呵欠,喚醒一早就被叫起來的睡眠不足。
為了扼止睡意,腦中開始空蕩蕩地回想各種各樣的念頭與雜事,最後在不情願地轉換到從昨晚就很在意的一件後,即瞬間清醒。
『狼人終生一偶。』
西流士推給自己的書中,所記載關於狼人生態的一句敘述。一開始還不瞭解是什麼意思,在看完全文後,全身血液不禁凍結。
『狼人終生一偶,結成連理後,即與配偶休戚與共,終生不離,一旦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會久活。』
從不知道有這種事。
在被狼咬後,光是要應付身體的痛楚與問題,就耗盡了自己與家人的所有精力,因此並沒有對其次的事再更進一步研究,之後在接觸到類似文章與討論,也下意識地回避,或許也是出於心中多少有著自己身體,不需外求的自信。但昨天心不在焉地看了書中關於狼人的記載後,則因這樣的生態而大受震驚。
長期以為是刻意扼制住尋偶的任何興趣,現在想想,或許並不是刻意,而是根本就尚未遇到決心的那個人,或是遇到了卻也沒發現。
就自己現在的年齡而論,也許是太早了點,但對於書中短短幾行字的陌生敘述,體內的本能卻瞬間響起無法否認的共鳴。
──沒錯,一旦決定後,終生都再也不會動搖。
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小聲卻清楚地宣言。
縱使付出整個人生與性命,都在所不惜的強烈執著。
想到這,不禁害怕,害怕這樣的自己一旦愛上人,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然而,在這之前,光是對於愛情這個未知的事物本身,就已感到恐懼。
若是像詹姆喜歡莉莉那樣的淡淡感情,那也不會害怕,可是身底的聲音明確地告知──狼人的愛情絕不是那麼單純的事。
雖然還無法具體地說明,還是可以隱約地摸索到那潛伏的脈動…或許該說是衝動,若要比喻的話……
雷慕斯想起人魚的極端行徑。
在與甘願為對方而死的癡情同時存在的,也有不管對方死活都要達成目的的瘋狂。
對,就是接近這樣的衝動。然而,若渴望的那個人因此死去,自己想必也會緊接著步上同樣的終末吧。
越想覺得思緒越亂,而且也超出目前的承受範圍,十三歲的狼人認真地提醒自己。
「不要想不要想──,我才十三歲而已,還太早了──太早────!」
「很多事都不嫌早唷,路平先生。」
因背後突然的聲音而跳起來,回頭一看,笑盈盈的白鬍子老先生的身影映入眼簾。
「校長!」
「好久不見了,雷慕斯,最近還好嗎?」
「嗯,我很好。校長你是來……?」
「我已經聽祖克說了關於人魚真珠的事,那布萊克先生已經下去了嗎?」
「對,已經下去…呃……四十分鐘了……?」
看了錶,才知道已過了那麼久的雷慕斯不禁瞪大眼。
「呵呵呵,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再等一下吧。對了,雷慕斯,你剛剛是說什麼太早?」
一被問及,雷慕斯猶豫了一下,想起這是唯一的商討對象後,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心中的疑慮,其間,鄧不利多都耐心地傾聽。
「也就是說,你對自身的本能沒信心?」
「可以這樣說吧。……從變成狼人後,我就從沒對自己的本能有信心過……」
全然控制不住的衝動。
「總覺得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到人,即使平常日子跟詹姆他們睡在同一個房間,都很怕突然發瘋起來傷害他們……。」
如果之後才發現傷害的是深愛的人,那精神一定會崩潰。
「而且,也很怕所謂…呃…愛情?這種東西帶來的影響…我光是普普通通地過日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再加上這種東西,不知會變成如何……」
「呵呵,我瞭解了。──或許你現在的確是無法深刻體會沒錯,不過呀,雷慕斯,你說的『這種東西』,就如同一個先知曾說過的,它在如修剪一顆樹般地折磨你的同時,也會幫助你成長,如果只認知到它帶來的痛苦,則終究無法體會真正的完滿與喜悅喔。」
「……!」
「你可能會覺得對現在的你而言,這些事都太早了,但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樣,很多事都不嫌早,就好像你們不嫌這年紀就夜遊早一樣。」
「……。」
「很多事都是要試過才知道滋味如何,你如果自認年紀還太小,那就是步調放慢一點,但不要給自己設限。而且,嘗試本身雖然存在有免不了的挫折,卻也同時是個樂趣,要懂得去享受這種樂趣。」
語畢,彈掉了鬍子上的一隻天牛後,老人拍拍男孩的肩膀。
「好了,布萊克先生現在下去多久了。」
「…耶,我看看……一個小時了?……不,已經超過……十分鐘?我的天!」
聽得出神的雷慕斯低頭一查時間後,不禁慘叫。
「他不會遇到麻煩了吧?」
「這個湖裡的人魚不會隨便傷人,除非說他有實質上傷害任何一個人魚,不過我想布萊克先生不會那麼莽撞…。」
「可是……」
正擔心時,靠近湖面的中心浮起了些許騷動的水波,隨著波形範圍越來越大,有團影子緩緩地從水底漸升起。
似乎像是有個人平躺著被抬起來的感覺,接近水面後,即平穩地朝岸邊靠近,在發現被抬起的是自己的好友時,雷慕斯不管衣服會弄濕地就跑進水裡去迎接。
「西流士!」
一靠近人影的瞬間,不禁白了臉。
眼前這絲毫沒有血色的身體,怎麼看都與死人沒兩樣。
「西流士!」
抱起他的上半身,要往岸上拖時,才看到旁邊有個綠色的生物載浮載沉地幫忙托住發冷的身體。來不及多想,雷慕斯使勁把身體拖到岸上,著急地叫喚。
「哎呀呀,看樣子鰓草的效力已經盡了。」
「校長!」
「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想看這種時候要用什麼咒文較適當……對了,移位咒應該可以……」
悠哉地掏出魔杖,鄧不利多唸了一串雷慕斯也很熟悉的咒語,接著,在西流士的頭旁突然出現一團鬆散的水球,啪地一聲破掉,灑到地上。
再過一陣子,原本呼吸已停止的男孩,終於開始小小聲地咳起嗽,恢復了一點呼吸。
知悉他氣管裡的水份都已排除後,雷慕斯才稍放心點,這時一連串的劈啪聲使他注意到上半身趴到岸上的綠色生物。
「這是……!」
一連串晶瑩閃爍的珠子從黃色的大眼睛不停地落下,劈劈啪啪地打在草地上,反射陽光,發出七彩的光芒。
「人魚的真珠……?」
雷慕斯不禁瞪大眼。那是之前從未見過的奇妙物體,跟魔藥店與珠寶店看得到的貝珠全然不同的真珠,每顆都閃耀著不同的奇異炫光,在灰黑泥土的陪襯下,顯得更加璀璨。
「喔呀,龐芮夫人看到一定很高興。──好了,妳不用再擔心了,布萊克先生他沒事了。」
即使在鄧不利多的安慰下,人魚仍不停地發抖、落淚,黃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地上的男孩。
在陽光下那麼近地觀察,雷慕斯才瞭解之前西流士形容的『很可愛』。
如果無視青綠的皮膚跟黃色的眼睛,眼前這個水棲生物的容貌跟人類少女並沒兩樣,小巧的五官也的確稱得上可愛。
「不過,在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西流士再咳了幾聲,還是沒恢復意識。老人用眼神問著人魚。
止住淚,綠色的女孩以接近咕噥的尖細聲音開始說明。應該是人的語言,但獨特的口音加上她顫巍巍的語氣,使得內容非常難懂。然而,對鄧不利多而言,則似乎毫無問題。
「…嗯嗯………蛇妖?這裡怎麼會有蛇妖?……從出海口游進來的?……然後……差點被吃掉?……還真是不友善的訪客………妳一定很害怕吧……結果…是布萊克先生救了妳?……可是時間卻也延誤了……原來如此…不,他也會謝謝妳的。」
從斷斷續續的敘述,雷慕斯也多少瞭解發生了什麼事。
看樣子這個好出風頭的友人連在水裡也不改初衷哪。
摸了摸仍發冷的臉頰,發現含著水珠的黑色睫毛顫抖了一下。
「西流士?」
「哦,布萊克先生要醒了。」
人魚回過視線,凝視地上的男孩。原以為她會更靠近的雷慕斯,卻很意外地發現她往後退了開,把一直拿著的西流士的魔杖放到岸上後,依依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就跳到水裡遠去了。
「啊…」
「這裡是……」
終於張開的灰色眼眸木然地眨動,過了一會兒才聚焦。
「雷慕斯?」
「你醒了?覺得如何?」
「校長……」
想爬起身來,但似乎是手部的傷磨到了地吧,西流士差點又要往後倒時,雷慕斯趕緊扶住他。
「你受了一些傷,先不要亂動…。」
「傷……啊!那個蛇妖!還有奈亞她沒事吧!」
奈亞似乎是人魚的名字。
「等一下,不要激動!」
「對了,還有真珠,我完全忘光了──!」
「別急,人魚的真珠就在你腳邊。」
「……!」
一經提醒,西流士才注意到旁邊草地上閃耀的七彩物體而瞪大眼。
「還有奈亞她也沒事,你可以放心了。喔,對,她託我跟你道謝。」
「這樣子嗎……那就好……」
似乎是確定一切都安好,疲勞一鼓作氣地湧上後,西流士又突然失去意識,脫力地靠在友人的懷中。
「啊,睡著了……。」
「你就帶他去醫院廂房休息吧。順便請把這些真珠也一起帶給龐芮夫人,有那麼多的量,不但可以醫好現在所有感染的學生,而且看樣子還可以用個五年,真是不得了的貢獻哪。」
說著,鄧不利多揮了揮魔杖,所有的真珠都從地上浮起來聚成一團,收進了他不知從哪拿出來的鹿皮束口袋。
「然後是布萊克先生,雖然我很想讓他浮在空中一路飄去醫院廂房,不過現在是下課時間,他可能不會願意出這種風頭吧……」
「我背他去就可以了,還好他的傷沒有很嚴重。不過要是知道被我背過,這傢伙搞不好反而會羞愧而死。」
笑答著,雷慕斯接過鹿皮袋,用準備好的毛巾包起了不省人事的友人。
結果就如同預想的一樣,龐芮夫人非常高興,雷慕斯從沒看過這個護士長可說是接近狂喜的模樣,異樣到甚至讓他有點害怕的程度……。
「這真是太好了,好久沒看到那麼多人魚真珠了,而且還是原粒,這次可要謝謝布萊克先生了。」
如果能因此而讓她忘掉一年級時對西流士的惡劣印象,也未嘗不是好事,在心裡默想,雷慕斯回望躺在床上昏睡的男孩。縱然氣力已慢慢恢復,仍比往常蒼白許多的臉色還是讓他感到不安。
「呃…龐芮夫人…,我下午沒有課……,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看顧西流士跟詹姆?」
「喔,當然可以呀,親愛的,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她似乎真的是高興極了,連平常不可能答應的請求都一口應允,接著即興沖沖地去調藥了。
得到許可後,雷慕斯先回房間換掉衣服,吃午餐時遇到彼得,再跟他到醫院廂房探望兩個臥病的朋友,但詹姆的病房不允許兩人久待,最後他們只有坐在西流士的一般病房中聊天。
「哇喔,西流士這次的黑魔法防禦學一定滿分。」
聽完大概的經過後,彼得感嘆。
「應該的,他遇到了那麼多超出正常標準的困難,都能順利解決,如果不給他滿分就太說不過去了。」
在從窗戶晒進的午後陽光下,雷慕斯伸了個懶腰地回答。
「不過也真是忙碌的一個早上哪……。」
「但藥一調好,期末考就不會延期了呢……。」
不知出於惋惜還是慶幸,彼得朦朧地咕噥。
「也對……彼得,你下午不是還有算命學?如果現在不走會遲到喔。」
「啊,對唷!那我要去上課了,你要留下來嗎?」
一經提醒,小個子的男孩才急急忙忙地抓起東西要走。
「嗯,不過我有帶書來看。」
「那就這樣了,晚餐的時候見。」
語畢即一溜煙地消失在門外。
接下來的下午時間,雷慕斯都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無所事事地翻閱魔法史的課本,希望能把更多資料內容與年代塞進腦子,但越看眼皮就越沉重,在看到中古藥學發展史一連串每個都超過七音節的魔藥名時,終於支撐不住,失去意識了。
「…………。」
下次再睜開眼時,因沒料到的黑暗而不禁眨眨眼,抬起頭來,發覺四周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薄灰中,再反射性地往窗外一看。熟悉的白光灑在身上。
「天黑了?我睡了多久……」
從天色來看,黃昏應才剛過,凜冽的冬月低垂天邊。
要起身時,手肘碰到柔軟的東西,雷慕斯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都趴在西流士身上打瞌睡。
「……!」
然而,被當作靠墊的男孩絲毫沒有動靜,胸口規律地上下起伏,仍在熟睡中。
「還沒醒嗎……」
開始擔心的雷慕斯本來想要起身,見狀則又湊近了他的臉。
「想必很累吧……」
把西流士落到臉前的黑髮撥開,蒼白的臉頰尚帶有些許憔悴。
「好奇怪…好像平常的位置對調的感覺呢……。」
一向都是變回人身後虛弱不堪的自己,被他這樣照顧。
「偶爾倒過來也不錯……」
小小聲地呢喃,似乎很滿意似的,雷慕斯又趴在他身上,就近輕輕撫摸月光下越顯白晰的臉頰。
在新月的照耀下,所有的陰影都覆上一抹淡紫,就連眼簾與黑長的睫毛也落下同色的影子,夢幻般地呈現一種不實際的錯覺,彷彿現在碰觸的只是造工精細的陶瓷人偶。
因突然的不安而微微悸動,撫摸臉頰的手掌緩緩往下滑,靠近微張的唇,在確定其中呼出的溫暖氣息後才放心些。
然而,達成目的後,手並沒移開。
不瞭解自己想做什麼,雷慕斯的心中雖然感到疑惑,身體則逕自行動。
感受濕暖氣息的指尖,沿著形狀優美的唇線緩緩移動。
好柔軟。
滿腦子一時之間只被這念頭佔據,在正常思考還沒回復前,身體已前傾,將唇片沿著指尖經過的路徑,輕輕重合。
陌生卻又彷彿早就知曉般的奇特感觸。
只是簡單的接觸而已,然而,相連的部位卻宛若有股魔力,雷慕斯頓覺有一陣熱流傳入體內,想要更確定那感覺,而稍舔了一下對方微張的唇。在舌尖感到微鹹氣味的瞬間,才整個回過神來,彈起身子。
「……!」
眨了眨眼,仍不解方才的行徑,雷慕斯頓時陷入恐慌狀態,過了片刻,才好不容易地出聲自問。
「我…做了什麼?」
心中的一個聲音馬上尖銳地叫著回答。
『你這個傻子!你吻了他!吻了西流士!你的好朋友!』
「天哪……」
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俯看絲毫不知友人心裡糾葛的睡臉,褐髮的男孩只有茫然地張嘴喘息,彷彿想消去之前的回憶。
不知呆站多久,拚了命讓心境鎮定後,才再度將視線移到方才還與自己相連的唇片,同時,之前用來說服自身的千言萬語瞬間即告失效。
『怎麼辦…我還是,想再吻他……』
再看一眼因自己的行為而較濕潤的雙唇,不禁絕望地想。
難過地注視平靜的睡臉一會兒後,雷慕斯搖了搖頭,開始收拾東西,轉身要離去。
「……應該是晚餐時間了…,等一下我再來看你……還有詹姆……」
接近自言自語的呢喃。
在離開病房前,又回頭看了一次,接著即快步遠離那個在月光守候下的房間。
* * *
「嘿,所以你本來是想去威脅那個人魚的?」
詹姆吞下一大口羊肉派,興致勃勃地問。
午餐時間開始許久,餐廳仍一片鬧哄哄。
現在是魁地奇決賽過後的第二天,因特效藥的完成而即時康復的詹姆一復歸,即贏得冠軍的狂歡氣氛仍洋逸整個學院,然而本人滿心只急著要補回臥病期間失去的所有卡路里。
其他三人已放棄去數眼前這盤子重覆裝滿的次數了。
「什麼威脅,別講得那麼難聽,只是想找她商量商量而已。」
搖晃叉子回答的西流士雖然也是身體剛恢復,但仍依照正常的步調用餐。
「西流士……,上次你去找石內卜『商量』的結果是他的制服長袍燒掉一件,而你自己吃了麥教授的全套懲罰……」
已開始吃甜點的彼得斜眼睨視史萊哲林的桌次,提醒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室友。
「哎呀,跟女孩子的『商量』當然不一樣了──」
「可是,你怎麼會覺得跟那隻人魚交涉會有用?」
雷慕斯問出已疑惑許久的問題。
「原因很簡單,因為之前我就看她哭過了。」
「!」
環視其他三人的反應,像是很得意似的,西流士將身體整個靠在椅背上說。
「是沒有後來那一次那麼嚴重啦,但就是看過。還記得第一次我潛入水裡時,不是說有個人魚想留住我嗎,當時我一拒絕,她就掉了幾顆眼淚。」
「……。」
「還有之後她大概是藉由夢境來找我,想邀我跟她一起住水裡,也是被我一拒絕就又淚眼汪汪,不過那時只以為是她很任性的關係。是後來聽祖克教授一說,才知道人魚是不常掉淚的,奈亞算是異類吧,所以才覺得跟她商量會有用。──至於那隻突然冒出的蛇妖則完全是意外。」
「你的態度還真囂張哪,不過也代表她真的很喜歡你。」
人魚的愛情也是執念的具現。
「你應該要好好謝謝她,我也是。」
把剩下的半個肉派全吃掉後,詹姆提議。
「下次我們可以去湖邊叫叫看,她應該就會出現。」
雷慕斯卻覺得她不會再現身了,至少不會是在西流士的面前。
「總之,這麼一來,你的期末考就提前結束了一個哪。」
「是沒錯,可是也一點都不輕鬆。」
「喔,這剛好提醒我,西流士,你到底是怎麼解決那隻蛇妖的?」
「如果我說我把牠變成一條大繩子,你會相信嗎?」
「「「不會。」」」
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就最好等用完餐再說吧,我不想壞了大家的胃口。」
邊說又邊自在地用起餐,完全無視其他人熱切的眼神。
快活的表情與機靈的雙眼,完全沒有那時宛如人偶般不實際的影子,雷慕斯呆呆地想。
即使如此,還是無法抹消自己做過的事。
然而,很意外地,在最初的衝擊過後,再衡量自身的心情,倒是沒有後悔。是害怕與不安沒錯,卻並沒有預料中會有的後悔,反而還覺得些許慶幸。
慶幸如果那時不行動,一輩子或許再也不會有機會察覺。
雖然覺得有點不妥,還是對初次的奇妙體驗感到悸動不已,唯一遺憾的,是對西流士所抱持的罪惡感。
『校長,我現在似乎有點瞭解你說的話了…』
只是,對現在的自己而言,目前這樣的嘗試已足夠了,試探的第一步既然已踏出,之後就慢慢進行也無所謂,不知結果會如何也無所謂了。
至少,現在仍跟他在一起。
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還有時間。
想確認的事,還有時間逐步探索。
終有一日,像自己這樣的生物,也能體會在痛苦之外,與其同時並存的真正完滿與喜悅吧。
這時,窗外吹進了一陣暖風,象徵夏日的到來,也代表了一個學期的即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