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oonshine~月夜
一個微風輕吹的仲夏午後,白亮的陽光籠罩門廊,除了林間與山谷中響起的鳥鳴,就只有水流沖過碎石灘的潺潺水聲。
屋前的園子種有各類花草,輕隨微風而緩緩擺動。散發出的清雅香氣中,也帶有些許青澀的藥草味。
在屋簷陰影下的門廊,一個褐髮的男孩悠哉地躺在長椅上打瞌睡,洩進的陽光照在微捲的髮梢上,發出如同金髮般的亮光,襯托出前些時候還只能以稚氣來形容的端正臉龐。
似乎是很享受這難得的時光,少年只是靜靜地闔著眼,彷彿感受風與花草的氣味般地,讓全身融入周遭的空氣中。
直到一陣耳熟的拍翅聲傳入耳裡,輕闔的眼簾才稍微有了動靜。
闖入者的聲響從上空逐漸降低,接近到差不多的距離後,雷慕斯.路平懶洋洋地睜開雙眼。
一頭漂亮的灰林鶚由天而降,流利地降落到門廊的欄杆上,抖了抖灰亮的翅膀。
「這是哪來的貓頭鷹呀……?」
正疑惑時,貓頭鷹臨走前拋下的信封上印記即說明了一切。
領會到是學校寄來的關於下學期事務的通知,雷慕斯急忙拆開封口的封蠟,這時,從屋子裡頭也傳來詢問的聲音。
「雷慕斯,有信來嗎?」
「對,是學校寄來的通知。」
邊看內容邊回答時,少年的母親即好奇地從屋內走出。
「有什麼特別的嗎?除了教科書的清單與這學期的注意事項之外。」
看到兒子歪著頭似乎有點不解的樣子,佐拉.路平把魔杖插回口袋,撥了撥因風而稍亂的金褐色髮絲後問。
「嗯……,也沒什麼…,跟過去一樣,就是新的課本清單,還有提醒補充或修復損壞的器材……只是,後面還加了一樣這個學期要帶的新東西…」
「新東西?」
「對,禮袍。這是做什麼用的呀?」
聽到關鍵的字眼,才知悉是怎麼一回事。
「禮袍嗎,那代表又是另一個十年的意思囉,要不然就是有什麼特別事件……」
「……十年?特別事件?」
對上注視自己的疑惑眼神,佐拉才想到要解釋地拉了拉裙襬,坐到長椅的另一端,溫柔的回話。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就是霍格華茲為了紀念創校而舉辦的聖誕舞會,所以是以十年為單位而定期舉辦,只有四年級以上的人能參加,所有人都要穿正式的禮袍才得以入場。不過有時若學校有特別事件,也會不定期舉行,可是,最近並沒聽說有類似的新聞,所以應該只是十年的週期到了。……這可是大事呢,雷慕斯。」
「不就是舞會?」
雖然之前從未參加過所謂的『舞會』,雷慕斯仍不解重點何在。
「哎呀,你很有自信嘛,確定到時一定約得到舞伴?」
「……!」
突然醒悟嚴重性何在,驚慌的男孩從長椅上起身坐起來。
「舞伴?」
「當然,要不然你要跟誰跳舞呀,學校可不會替你們安排這個的喔。」
「可是…我完全沒有一點頭緒……能約誰呀!」
溫和地看顧已開始擔起心的獨子,佐拉笑著安慰。
「不用擔心,一定約得到的,順其自然就好,而且即使沒有對象,舞會本身的氣氛也相當好,光是參加就很值得了。」
「這樣嗎……」
這時才鬆了一口氣,雷慕斯訝異地看了看似乎還有點興奮的母親。那是久違的光景。
「我還記得我六年級時參加的那場舞會,當天大廳裡頭的牆壁都施有魔法,發出珠貝與水波般的光芒,所以即使不需要蠟燭或火炬都很明亮,就連一向晚上不開放的校園中,都會有好幾區的樹上,掛滿了各種發光或閃爍的魔法飾品與光帶,好讓人在外面散步而不至於摸黑,不過月亮若出來的話,其實光靠雪地反射的光也很足夠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那麼接近晚上的禁忌森林吧,樹枝交織成的黑暗與影子雖然有點可怕,卻也很神秘,總之,情調非常的好,甚至連森林中的妖精跟小精靈都會跑出來看呢……」
述說著過去的回憶,頓時間彷彿回到少女時代的佐拉,很懷念地瞇起眼。
「當然,如果有情人在身邊的話就更好了。」
最後,則向沉迷地傾聽的男孩俏皮地眨了眨眼補充。
「對呀,希望到時會有……」
雷慕斯臉色微妙地附合。
「即使沒有也不要急,慢慢來,只考慮要好好珍惜自己的一生地去找尋就可以了,就算比別人辛苦也一樣,只要…最後能幸福就好。」
原本還閃耀光芒的棕色雙眼頓時黯淡下來,金茶色眼眸的男孩不禁伸出手,抱住母親微微下垂的雙肩。
「媽,我沒事的,不要擔心。」
把頭靠在散發淡淡香氣的肩口,雷慕斯輕聲地說。
「……。」
「我沒事的,四年都已經過去了,以後也都不會有事的。」
摸摸頸後摻雜許多早現灰髮的金褐色髮絲,吻了吻她削瘦的臉頰,再重申一次。
「雷慕斯…」
「媽,不要道歉。我們不是說好,不要再道歉了嗎。」
「可是……」
「而且,我已經很幸福了。」
定定地凝視母親憂愁的雙眼,向她確定的同時,也再次堅定地告訴自己。
雖然還欲言又止,佐拉最後仍只是搖了搖頭,默默伸手回抱住獨子的身體。若是同齡的其他男孩,在被母親這樣擁抱時,想必都會不情願地想扭身離開吧。
然而,從惡夢的那天過後,兩人就深刻體會,只是如此簡單的接觸,也有怎麼都無法做到的時候。只要盈滿的光芒主宰黑夜的任何一刻,無論再怎麼的痛苦與渴望慰藉,都無法擁抱這溫暖的身體或被擁抱。
靜靜地擁住對方,過了一陣子,母子兩才移開身體。
眨了眨眼,似乎想藏起淚光,佐拉才微微笑著說。
「那你今年也要好好地度過,不要惹麻煩喔。」
「瞭──解。」
「下次去斜角巷時也要記得幫你買禮袍……還有,你最近好像又長高了些,可能也需要一些其他衣服…」
一面喃喃叮囑,一面把男孩推往後一點,觀察似乎又更顯修長的身體。
「嗯,好像吧。──爸回來了?」
屋裡突然傳來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兩人回過頭。
緊接著聽到了幾聲咳嗽與咒罵聲。
「八成又被煤灰嗆到了。你爸好像永遠都沒辦法習慣呼嚕粉的旅行……」
嘀咕著,佐拉站起身,走進房內迎接遠行回來的丈夫。
又只剩下自己一人,雷慕斯繼續研究學校寄來的通知單。
在檢視新課本的書單時,腦中也不禁思考方才與母親的對話。
「舞會嗎……真好………」
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不管找不找得到舞伴,看來這個學期似乎絕不可能是風平浪靜的一年。縱使只要是與那些同樣也在暑假中的友人在一起,也從來沒有一年是平安無事過去的,且多了舞會這個大事件,今年想必更會波折叢生吧。
發覺自己不自覺的莞爾一笑,舒展了一下身子,雷慕斯又躺回門廊的長椅上,悠哉地假寐。一直到黃昏的晚餐時間才醒來。
* * *
「各位同學,今天要上的課是水裡的怪物與水妖。就如同各位所知道的,學校的湖裡有各種水生的族群,像是人魚與水妖……」
漫不經心地聽著黑魔法防禦學的耶達教授在前頭解說,詹姆.波特推了推身旁的好友,指指耶達腳旁草叢上的一堆生物,小聲地問。
「喂,西流士,你之前看過那種生物嗎?」
而同樣也好奇地張望的西流士.布萊克則馬上否定。
「沒有。」
「之前潛到湖裡時也沒看到?」
彼得.佩迪魯接著問。
「即使有看到我可能也不知道,那種東西看起來根本是透明的。」
給那樣一講,雷慕斯.路平稍微往前接近一點,想看得更清楚。
「嗯……,的確看起來是透明的……,在水中的話想必就跟水同化……很難判別吧。」
草叢上的生物群長得像一團沒有觸腳的大水母,軟綿綿地在地上滑來滑去,陽光透過帶著水光的透明表皮,呈現出之下如同薄膜般的白灰色組織,若在水中,看起來八成跟透明的沒兩樣。
「這是低等水妖的一種,叫蓋水母。不具思考能力,即使戳牠也不會有什麼大反應。」
一邊說明,耶達一邊用魔杖的尖端點了點腳邊蠕動的軟體生物。即使被戳了一下,生物仍維持原本的速度往旁邊滑動。
「可是若看牠一副呆樣就輕視這傢伙的話,你們就等著吃苦頭了。」
看到學生們疑惑的模樣,新任的教授似乎很滿意似地用杖子推開最近的一隻後,再繼續說。
「這種蓋水母的表皮上覆蓋有毒液,如果碰到的話,就會像中了中級電擊咒一樣的痛,而且如果不做任何處理,就至少會痛個整整一天,雖然不致命,卻很要命,有時嚴重點還會導致休克,因此對於在水中工作的人是個非常大的威脅,雖然不去惹牠就沒事,可是前提是要先看得見才避得開。」
學生群中頓時傳來一陣噓聲。
「好了,今天最主要的課程就是這個──」
語畢,從耶達彎曲的魔杖尖端射出一串火花,碰到透明的表皮後,火花即整個吸收進去,被白色的組織所包圍,同時,之前一直沒反應的軟體生物則突然像嚇到一樣的拚命朝反方向滑行。
「看到沒,雖然牠們沒有思考能力,但像這樣用防水的高溫法術去刺激,就會觸動牠們往施法的反方向逃,如果以後有機會遇到的話,就這樣趕開牠們。等一下四人一組一個去練習,記住,不要讓牠們逃得太過分,跑進了湖裡,如果一旦發生這種事,你們就得負責游進水裡把牠趕出來。」
說完,學生們就喧嘩著去趕要練習用的蓋水母。
「過來過來──,啊,不要滑走了!」
用魔杖尖端又推又戳的,西流士把一隻帶點粉紅色的軟體生物趕到要練習的場所,但牠似乎有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一直從旁邊滑走。
「不要亂跑!是那邊!」
從旁立刻立起另一根魔杖,彼得把水母趕回正確的路徑。
好不容易到了較沒其他人的場所,四人即開始邊閒聊邊練習。
「如果不是有毒的話,還真想摸摸看這傢伙。」
蹲在正在唸咒的雷慕斯身旁,詹姆好奇地看著光滑的生物說。
「你可以摸呀,不過我可不負責送你到龐芮夫人那。啊…牠又爬走了……」
三步併兩步地追回遠遠滑去的軟體生物,西流士補充。
「可是如果我們連要看到牠都那麼難,那遇到時又要如何施咒趕跑呀。」
成功趕走蓋水母的褐髮男孩疑惑的嘀咕。
「……可能是補救用的吧。現在輪到我了。」
說著,捲了捲袖子,詹姆站起身,正要唸咒時,身後傳來一陣叫喊。
「誰幫我抓住牠──!」
一回頭,四人就看到熟悉的紅髮女孩緊追一隻綠色的蓋水母,遠遠地朝這個方向跑來。
「哇喔,我從來不知道蓋水母可以跑那麼快。」
「以沒腳的生物而言,這隻跑得真的是很快。」
「我去幫她抓住吧。……呃,鎖腳咒應該沒用──」
等到綠色生物滑近自己時,西流士用了一個石化咒,讓牠固定在原地。接著,莉莉.伊凡斯即氣喘吁吁的跑近。
「啊──謝謝,剛才──不小心──用了太強的火咒──」
斷斷續續地解釋著,停了一下,調整好呼吸,女孩才繼續說。
「用了太強的火花,牠就突然像飛起來一樣的衝出去,雖然想用束縛性咒語,可是距離太遠,牠又滑來滑去的,一直抓不準位置……。謝謝你們了。」
道完謝後,莉莉好奇地看了看另一隻粉紅色的軟體生物。
「你們的是粉紅色的呀,好可愛呢。──那我要回去練習了,四位再見。」
語畢,解除開綠色生物的石化狀態,女孩即手忙腳亂地要趕回去。
「哎呀,希望她不會摔跤。」
「可愛……?」
彼得疑惑地俯看自己這組分配到的軟趴趴生物。
「女孩子嘛……」
有點依依不捨地目送她的身影,詹姆回過身來,唸了火咒,要往前踏出一步時,瞬間失去重心。
「詹姆!」
耳邊傳來不知是哪個友人的呼叫,發覺自己不小心踩到不知何時滑到腳邊的蓋水母時,眼鏡男孩已整個人向後翻。
「「哇呀呀──!」」
兩個慘叫聲交疊響起,其他三人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直到雷慕斯注意到滑落地上的魔杖走火的方向後,才大吃一驚地跑往另一個驚叫聲的來源。
「莉莉!妳沒事吧!」
看到女孩火般鮮紅的髮梢冒起真正的火花,雷慕斯趕緊唸出一連串腦中立刻浮現的咒語,想阻止事態的惡化。
接下來的一刻,像是憑空出現一個大水桶般的,空中頓時產生大量的水,澆往莉莉身上,使她跌坐在草地上。
不明白那是因為自己的咒語,與身後的友人施的咒重覆的結果前,褐髮男孩先急忙趕到她身邊。
遠遠看到出事的耶達也趕過來。
接下來一直到下課前,都是一團充斥著道歉、責罵與抱怨的混亂。
「詹姆.波特,雖然我知道你一向目中無人,不過這次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
正常情況下應該會馬上回答『喔,閉嘴』的黑髮男孩,只有垂下頭,消沉地坐在葛來芬多交誼廳的沙發椅上。
三個好友發愣般的圍繞在他身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
「燒了女孩子,又是自己單戀的人的頭髮,這種笨事,無論怎麼想──」
「都只有不折不扣的白痴做得出來。」
很有默契地,三人接連說完了共同的結論。
「……她大概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詹姆沮喪的前傾身體,把額頭靠在桌面,絕望地嘀咕。
是因其難得的頹喪模樣,才稍微引發友人們的同情心。
「可是,還好沒有其他大傷呢,就是頭髮燒掉了一點,龐芮夫人應該治得好吧。」
彼得先發難。
「要治好是沒問題吧,上次我還看到她讓一個摔斷門齒的史萊哲林長出新牙來呢。」
西流士也發表因自己的傑作而看到的經驗談。
「不過,即使頭髮長得回來,心情上是不是能平復,還是另一回事。」
聽到雷慕斯的喃喃自語,所有人都想起當時她害怕地一直哭的樣子,頓時噤聲。
靜默了一陣子,詹姆才毅然決然的大力抬起頭來。
「好,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也沒辦法挽回了,總之等一下她從醫院廂房回來,我再好好地跟她道歉一次。」
看到他振作的樣子,其他人才稍微放下心。
「也對哪,而且莉莉並不是不講理的個性,應該是會體諒的。」
「只是可能要花一點工夫就是了。」
「反正離聖誕節還有一個多月,你還有時間。」
提及聖誕節的話題,原本低迷的氣氛開始活絡了些。
「對唷,今年的聖誕節有舞會呢,你剛好可以約莉莉呀。」
「前提是她要先原諒我這檔事哪……。你們現在心中有對象了嗎?」
刻意把話引開,詹姆問彼得跟雷慕斯。
「嗯…,現在我還不確定……」
「我沒在問你!反正即使現在決定了,到時還是不是現在的『這一個』都還是問題,不是嗎?」
白了馬上回答的西流士一眼,眼鏡男孩反駁,眼角餘光也稍瞥到褐髮友人身上。
另一方面,被數落的當事人只有聳聳肩的苦笑,但自知是自己的問題,所以也沒有說什麼。
一旁的雷慕斯不由得在心中嘆氣。自從進入這學期後,黑長髮的瘦高友人就如同游走在花間的蝴蝶一樣,不時的更換女友,一反第一次跟莉迪亞交往時的認真與專一。
雖然不瞭解他的心態變化,但因幾乎都是相當淡薄的交往,雷慕斯縱使難以避免地感到心情有點複雜,卻沒有特別不快,只是默默在旁觀察。
為了讓其安心,雷慕斯微微向唯一知道自己對西流士的感情的詹姆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告訴他不用介意。
鏡片後的眼光稍柔和了些,轉向最矮小的室友。
「彼得,你有對象嗎?」
「嗯,應該算有吧,不過我想等十二月初再去問她。」
「小心之前被搶走哪……。」
「不會啦。──那你呢,雷幕斯?」
咯咯地笑答,彼得好奇地問。
「還沒決定…希望在那之前能找到……」
「如果找不到的話,我表妹可以借你。」
「娜塔夏?要她願意才行吧…」
雷慕斯訝異地回望一旁提議的西流士。
「沒問題的,她也很欣賞你,尤其是上次你在圖書館幫她找齊黑魔法防禦學報告的資料後。」
說著,西流士靈巧地眨了眨右眼。
「這樣子嗎……,那如果到時還沒有適合的對象,我會去問她的。」
有點猶豫的回答時,心中感到些許刺痛。
不知何時能講出來的思念,原以為能平心靜氣地一直保持、壓抑下去,然而,有時還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刻,如荊刺般小小地戳傷防壁。
「喂,各位,別忘了今天要去調未來五天用的變身魔膏哪。」
詹姆突然的出聲提醒,打斷了有關聖誕舞會的談話。
「對唷,之前調的已經用完了,那晚餐過後,就要到『那裡』了。」
刻意不講明的,是去年在東回廊發現的一個秘室,只要把一個故障油燈的台座扳一圈就會出現。原本是詹姆一次為了躲避拿樂絲太太而無意中發現的機關,進入這學期後,就順理成章地被四人拿來當作練習化獸術與調藥的秘密場所。
「那個藥到底要擦多久呀,剛塗完時,身上黏黏的感覺真不舒服。」
摸了摸脖子,彼得抱怨。
「應該還要兩個月,這個步驟結束後就進入最終程序了,所以在聖誕節結束後,差不多就要開始計劃你們要選擇的動物了。」
算了算時間,雷慕斯歪著頭說。
「那大概是最有趣的部分了,你們兩個有想好要變成什麼嗎?」
「想過很多種,可是書上說最好變成本質相近的動物,問題在於那個『本質』是什麼意思……」
對於詹姆的詢問,瘦小的男孩不解地嘀咕。
「嗯……總之這部分到時再想就好了。──啊,莉莉回來了。」
聽到這訊息,詹姆趕緊從椅子上爬起身,跑近畫像洞口。
然而,他一聲都還沒吭前,頭髮比原先稍短一點的紅髮女孩,即氣沖沖地大步踏過交誼廳,與女友們直接回到女生宿舍,無視後頭緊追著要道歉的男孩。
「哎呀」
「看樣子」
「不太妙呢。」
似乎很不樂觀的樣子。
過了一個月,情況仍沒改善,莉莉毫不理會詹姆的任何搭話,就連魔藥學時,都寧可裝做與壞脾氣的史萊哲林學生賽弗勒斯.石內卜討論,也要無視詹姆的任何搭訕。
兩人的相處情勢已經變成學校中眾所皆知的事了,因此有時經過走廊,詹姆要不是被史萊哲林的院生嘲弄,就是被其他人諷刺或鼓勵。
眼看離聖誕舞會只剩下三個禮拜,沒找著對象的人都開始心急,而有對象卻不成的人也沒好到哪。
「哇──怎麼辦──!她完全不理我───!」
一晚,所有人都回宿舍休息時,因滿月剛過還有點疲倦的雷慕斯,一進房間,就看到一頭亂髮的友人抱住頭,把臉埋進羽毛枕中哀號的蠢樣。
「詹姆,你還好吧?」
「別理這傻子,等一下就會安靜了。」
西流士悠哉地用手撥了一下留到背後的長髮,打了一個呵欠,打算就寢。
「嗚嗚,西流士.布萊克──,你這個無情的東西,我要詛咒你!讓你不只是這次的舞會,連後半輩子的所有舞會都找不到舞伴────!」
「請便,不過最好先解決掉你自己的問題再說。」
「……!」
一被反將一軍,詹姆就安靜的都沒反應,反而是原本想無視的西流士開始擔心起來,起身要看看旁邊的室友情況如何。
「詹姆?」
「……………………好!不管了!」
卻因他突然的叫嚷而嚇了一跳。
「不管了!不管她原不原諒我,明天一早我就去問她願不願意當我的舞伴!總之先問再說!」
「喂,你……」
不覺得前後的言論矛盾嗎,其他三人不禁如此想。
「就這樣決定了,大家晚安!」
說完就把被子蓋好,蒙頭大睡了,留下錯愕的友人們。
過了許久,彼得才小聲的說。
「詹姆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西流士跟雷慕斯則同聲嘆氣。
「反正,我一定要問她!」
「好─,瞭解了,只是,等一下記得把嘴裡的東西吞下去後再問,要不然鐵定無望的。」
叮囑揮舞叉子地宣言時,口中鬆餅還沒嚼完的詹姆後,西流士轉過頭問正在吃麥片粥的褐髮友人。
「結果你找到舞伴了沒?」
小心地吹著麥片粥的白煙,雷慕斯抬眼,懶懶地回答,似乎還沒從滿月造成的消耗中完全恢復。
「還沒,我問過琳恩,不過她說她有對象了。」
想起同班同學委婉的拒絕。
「就連彼得也有舞伴了,只剩下三個禮拜,看樣子我最好馬上去問問娜塔夏。」
「嗯,那樣也比較保險,也有蠻多人想約她的樣子呢。……莉莉!妳什麼時候下來的?」
驚覺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西流士嚇的把手上的麵包鬆手掉落盤中。對面的詹姆也緊張的站起身來,吞吞吐吐的要開口。
「呃……莉莉,我想邀……」
「雷慕斯,你找到舞會的舞伴了嗎?」
無視對方的意願,把西流士推到一旁的空椅子上,紅髮女孩坐下來。
「還沒,……怎麼了?」
「你可以當我的舞伴嗎?」
女孩一出現,就全屏氣凝神注意的同學們頓時一陣騷動,連原本靜靜聽著的彼得也把口中的牛奶噴出來。
金茶色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睜大。雷慕斯完全不敢回頭去看詹姆的表情。
「可是……那好像不太適……」
滿心想拒絕,然而,一看到死死直盯自己的綠色眼眸,也只有把話吞回去。
無論如何,本能告訴自己,拒絕她絕不是件聰明的舉動。
「好…如果妳願意的話……」
最後只有答應。
得到應允的答覆,莉莉很高興似的瞇起眼笑著。
「太好了,我還怕你先有舞伴的話就糟了呢,那到時多多指教了。」
語畢,起身要離開前,還快速地在男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才走回一向的位置坐下用餐。
這時,雷慕斯已完全青了臉,即使桌次對面如同火般強烈的視線停在自己臉上也無所助益。
一直到早餐時間結束,所有人都散去,四周的位置空下來後,靜默一陣子,彼得顫巍巍地開口。
「至少…你不用約娜塔夏了……」
「……喔,閉嘴。」
說出一向是黑髮友人的口頭禪,雷慕斯才戰戰兢兢地抬起視線,偷看對面的詹姆,同時,一旁的西流士也悄悄抓起自己的魔杖。
「雷慕斯!你這傢伙──!『短期變化』!」
「『撤除』!」
要不是西流士趕緊擋起防禦的魔法罩壁,雷慕斯相信自己早就被惱怒的友人給變成一隻知更鳥或是壁虎之類可以一腳踩死的東西了。
「哇──對不起啦──!可是我不敢拒絕──!」
只有抱著頭的縮到桌子下。
「什麼不敢拒絕!你明明知道──!」
「喂喂,詹姆,有點風度如何?剛才你也在場,應該知道沒人敢拒絕那種狀況下的莉莉,不要遷怒了。」
旁觀想用魔杖把褐髮男孩戳出桌下的好友,西流士發愣地調解。
試了幾次都沒用後,詹姆才氣呼呼地立起身子,坐回椅子。
知道沒事的雷慕斯,接著即試探性地從桌下露出半截頭來窺探,確定不會再遭到攻擊後,才也跟著坐回位子上。
「真的很對不起……」
「好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啦,只是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大力搔了搔頭,詹姆把剩下的食物一掃而空後,抓起袋子站起來。
「可是我現在得另外去找舞伴了。」
* * *
自從接受了莉莉的邀約後,雷慕斯的日子就變得戰戰兢兢。雖然瞭解當天就氣過後的詹姆,並不會再遷怒於自己,但每當在課堂或空閒時,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發呆,或嘆氣的模樣,還是很過意不去。
然而,消息以訛傳訛的速度與程度比想像中的要快且誇張這點,確實是始料未及。當得知有人傳出其實莉莉早就暗戀自己許久,只是藉這機會來甩掉難纏的詹姆時,雷慕斯開始認真地考慮是否每晚睡覺前,都該築起一道防禦的圍障,以防惱羞成怒的室友半夜下毒手。
在聽了這半開玩笑的提議後,西流士也笑著表示贊成。
「的確呢,就算不是認真的,但詹姆的有些花樣反而比丟命還糟糕,你自己小心點,我可不想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隔壁床上躺了一隻跟鱷魚一樣大的蠑螈或看到你睡在天花板上喔。」
「唉,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呀……」
無奈的嘆氣,把課本丟到桌上,雷慕斯把身體整個往後靠向椅背。
晚餐時間剛過,詹姆被架去練魁地奇,彼得也去了圖書館的如今,剩下的兩人只有先回交誼廳,寫報告的同時,也無所事事地閒聊,最後話題還是移到了目前最受注目的事上。
「沒辦法,情侶賭氣就是那樣…啊,他們還不是情侶呢……」
發覺失言後,西流士搔搔頭。
「明明就是彼此喜歡,為什麼非得弄得那麼複雜呀…」
「你也發現了嗎?」
「當然,大概就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吧。」
嘀咕著,雷慕斯無所事事地揮了揮魔杖,從杖尖變出幾個五彩繽紛的泡泡。
「這種時候就只有當局者迷吧。──你對這種水術符咒真的很拿手呢。」
仰看飄到頭上,反射出水晶燈燭光的氣泡,黑髮男孩眨著眼稱讚。
「你也是呀,所以當時莉莉身上才會一下子降下那麼多水……」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雖然對女孩有點過意不去,兩人還是噗嗤一笑。
「如果不是那麼危急的狀況,現在被莉莉修理的可能就是我們兩個了,居然把女孩子潑得全身濕透……」
「沒辦法,我沒想到你也同時唸了一樣的咒語,所以水量加倍。」
一回想起,兩人又不禁咯咯的偷笑,直到彼得從畫像門口進來。
「西流士,特莉莎找你。」
「好,我馬上去。」
聽到正在交往的雷文克勞女孩的名字,西流士站起身離開。
「又換了一個?」
雷慕斯疑惑地問。
「大概吧,真服了那傢伙,居然有本事在那麼短的期間內換那麼多女朋友,他不累嗎?」
揉了揉肩,剛從圖書館回來的彼得坐到雷慕斯對面。
「奇怪,我一直以為他會是很專情的類型。」
「大概是受了什麼刺激吧。不過都是交往還不深時就分手了,所以沒什麼大問題,可是感覺上就是有點怪怪的……」
「不像西流士?」
「就是呀。──對了,我剛又聽到一個有關你跟莉莉的新傳言,要聽嗎?」
「喔,拜託不要……」
看到矮小的室友兩眼泛著興奮光芒的樣子,雷慕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 * *
終於到了聖誕夜的當天,所有人的心情都相當浮動,滿心期待晚上的舞會。
「我討厭這些花紋──!」
午餐過後,回到房間,在床上邊打理舞會用的禮袍,詹姆邊發牢騷。雷慕斯不禁好奇的從旁探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件漫佈桃紅色巴洛克式花紋的藍底袍子,跟深棕色為底,只有邊緣嵌一點金線與黑邊的自己那件比起來,無疑地是花俏許多。
「這是你媽選的?」
「當然,任何一個有尊嚴的男人會選這種花樣嗎?──我來看看能不能施法把顏色改掉,至少讓它變得跟底色接近才不會太突兀……」
說著即抄起魔杖要唸咒,褐髮男孩趕緊移開頭,免得對方一『不小心』失手,把自己的鼻子或頭髮變成藍色。
轉頭回看同樣在整理禮袍的西流士。他手上掛的是接近黑的深紫布料,鬆垮的袖子上鑲有深楓紅的樸素花邊。
即使還沒套上身,都可以輕易想像是很符合他外貌及髮色的衣服。
「看樣子你媽的品味比我媽的好太多了。」
同樣也注意到的詹姆懶懶地抗議。
「別發牢騷了,只要把花樣改掉,你那件也不難看啦,只要不失手搞成更糟的顏色就行了。沒有女孩子希望有個像孔雀一樣的舞伴。」
把自己的袍子放下,西流士興致勃勃地來看好友如何處置那些桃紅色的裝飾。
「結果詹姆還是約了娜塔夏?──哇,這顏色好特殊喔……。」
將淺綠色鑲墨綠邊的袍子丟在床上,彼得也靠過來湊熱鬧。
「喂,你們,對我的衣服那麼有興趣嗎?」
倒吊起眼瞪視六隻好奇的眼睛,詹姆低聲說。
被一提醒,三人才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
「沒有……只是擔心你搞砸了……」
「我怕娜塔夏必須跟隻孔雀跳舞。」
「我只是好奇改完後的成果如何。」
各說各話後,就又回到自己原本的事上去了。
各瞪了三個室友一眼,一頭亂髮的男孩又回頭努力補救手上花俏的禮服了。
一直到要開始正式準備的時間,詹姆才把顏色給調好。
「嗯,這樣就很完美了──」
很得意地一把成果拿起來晃了晃,好奇的三對眼睛即同時快速轉過來。
「啊,這樣就不錯了。」
「很有一套嘛。」
「不會丟人現眼了。」
藍底布料上漫佈的複雜花紋,如今都轉化成深藍色,且加上了光澤的質感效果,才沒顯得過於厚重。
「嘿嘿,很行吧──,希望媽發現後不會給我改回來。」
「是呀,不過你那頭亂髮要是再不想想辦法,衣服再像話也沒用。」
被西流士一指出,詹姆才驚覺地跳起身,趕忙要整理翹往四面八方的黑髮。
好不容易都整裝好,到要去迎接舞伴的時間,所有的男學生都魚貫進入通往大廳的走廊。
然而,當四人到達時,莉莉已經跟幾個女友在那等候了。
看到她的瞬間,雷慕斯似乎可聽到詹姆屏氣的聲音,但毫不意外。
她好美。
即使自知自己只是幌子而已,還是無法否認事實。
接近金的古銅色禮服,棕邊的花紋與蕾絲,襯托高高梳起並灑有金粉的紅髮,顯得華美且高雅,跟平常與自己一樣穿著黑袍制服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
「啊,雷慕斯。」
認出舞伴後,紅髮女孩笑臉迎人的走上前。
「抱歉,讓妳等了。」
「不會,我們是等不及想看看會場才早到的,沒想到之前都不開放。」
「妳今天很美呢。」
「你也是呀,穿這樣很好看,嗯…,形容男生應該要用帥吧。你們也是。」
莉莉也看了看一旁著禮服的三人,笑著稱讚。
彼得有點不好意思的紅著臉笑答後,就被他的舞伴發現給拉走了。詹姆則露出一點苦笑,很熱誠地讚揚她的美麗。
「看來莉莉今天的心情不錯……」
西流士微微欠身,在褐髮友人的耳邊小聲說。
「對呀,還肯聽詹姆講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搞不好他們今晚能和好也說不定。──你的舞伴呢?」
「還沒來,不過離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再等一下也無所謂。」
說著,即好奇地環顧四周的人群。
因剛才離開房間時匆匆忙忙,到現在才有閒暇觀察這個友人的雷慕斯,不禁在心中感嘆。
就如同當初預想的一樣,近黑的深紫很適合他,而且,比起過於寬鬆的剪裁,精簡且合身的禮服更能襯托修長的身子,就連往常只是隨便撥兩下,綁起來就了事的黑長髮,今天也梳理得整整齊齊,帶點亮澤的披在肩後。
不過,若說到頭髮,那個正在歌頌單戀對象的友人的成果才是真正神奇,讓其他人不禁懷疑是用了什麼黑魔法才能做到的反常平整。
想著,竊笑了下,再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西流士身上。
比往常更具魅力的友人正跟抵達的其他同學談笑,黑亮的長髮不時在背後輕晃。
『我好想摸摸他的頭髮……』
感受髮絲流過指尖。
『也想吻他……』
有意識的情況下。
徒然的想法。自知是過度的奢侈,還是禁不住去想。
到最近越來越急切的念頭與壓抑,或許也到了一個極限。
陷入朦朧的思考中,直到感覺有人輕碰了一下左肩才回過神來。
「雷慕斯,快可以進場了。」
娜塔夏一出現,莉莉即笑著離開詹姆,走回舞伴的身邊,無視被丟下的男孩的失望臉色。
「啊,那是特莉莎吧,西流士的舞伴。」
順著綠色瞳眸的視線,看到了一個穿著水藍色禮服的銀髮女孩。
「她好漂亮呀。」
「而且也很聰明呢,只是,不曉得這次又能持續多久。」
莉莉輕聲苦笑。
「說的也是,可是這女孩看起來很不錯……。」
「首先要西流士肯真心相對才進行得下去哪。」
「什麼意思?」
回過頭,雷慕斯訝異地詢問似乎意有所指的紅髮女孩。
「現在要進場了,等一下再跟你講。」
指了指緩緩開啟以讓人們通往大廳的橡木門,莉莉把手攙扶在褐髮男孩的左腕上。
「好漂亮呢,那個像水流一樣的牆。──你要不要一點焦糖布丁?」
興高采烈地逛了一圈後回來,莉莉的手上多了兩個盤子。
「好,謝謝。」
接過其中一個,雷慕斯也環顧大廳中的景象。
雖然是平常就常路過的地方,但像現在這樣一擠滿了穿著各色禮袍的學生,與額外加上的魔法裝飾,看起來彷彿像是另一個陌生地方般的不可思議。
「而且今天傍晚雪停了,月亮也出來了,晚一點我們可以出去看看。」
拉了拉褐色袍子的袖口,紅髮女孩站在舞伴的身邊,仰看窗外的月色提議。
「嗯,對呀……」
心想著那應該是另一個人的權利,不過在提出之前還有想先解決的事,把口中帶點香草味的焦糖片吞下去,再想了一下,雷慕斯才緩緩開口。
「……莉莉,剛才在進場前你提到有關西流士的事,那是什麼意思?」
綠色的眼眸頓時正視金茶色的雙眼。
「那個呀。……我們去跳個舞吧。」
把盤子擱到旁邊的窗台,莉莉拉著雷慕斯到大廳的中央,在確定對方扶住自己的腰後,才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將頭貼近。
暫且不去考慮詹姆是否在某處監視,褐髮男孩先隨女孩的意思而行動。
「妳剛說他要肯真心相對才能持續下去,是什麼意思?」
「就是指他都不是誠心地想跟那些女孩交往呀。」
「為什麼?」
「這應該是我問的才對呢,整天跟他在一起的你們,應當要比我清楚。」
「……。」
感覺到對方的遲疑,女孩微微嘆了口氣。
「不過,有些事或許就是要當事者才能瞭解吧,我也是有次無意中在圖書館聽到維拉的抱怨才知道的。」
頓了一下,才想起維拉是特莉莎之前,西流士交往的對象。
「所以是什麼問題。」
「試探。」
停下動作,茶眼的男孩露出疑惑的神色,是在莉莉的催促下才又提起腳步。
「就是試探,那傢伙換了那麼多女朋友,似乎是在試探什麼,至少維拉的抱怨是說無法忍受兩人相處時,像是被對方觀察的感覺。」
「觀察……」
「對呀,所以他才常在交往還不深時就被甩,不是沒有道理的,沒有女孩子笨到會一直忍受那種待遇吧。」
「原來他都是被甩的呀?」
得知了意外的事實。
「當─然,但還是不改初衷的樣子呢,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這時,一曲也結束了,兩人移開身子後,行了一個禮,要退往旁邊時,突然闖入一個聲音。
「莉莉,下支舞可以跟我跳嗎?」
認出是等候已久的友人時,雷慕斯悄悄地想先溜走,卻被一手大力抓住,差點沒跌跤。
還在意外她居然有那麼大的力氣時,傳來女孩充滿笑意的答覆。
「哎呀,我這次可不希望又把頭髮燒掉哪,龐芮夫人說過,要是半年內又燒掉一次的話,下次就沒辦法幫我長回原本的長度了。」
舊事重提,眼鏡男孩的臉上泛起紅潮。雖然想幫他,但看到莉莉的眼神,雷慕斯決定還是噤聲以保身。
「關於那件事,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抱歉!請妳原諒我,絕對不會再犯了──」
只有拚命謝罪。
「哼,二年級時,你把我種到一半的風信子給拔去作變色實驗時,也是這樣說的。」
「我真的不會再犯啦!請一定要相信我,我、我、我很喜歡妳呀──!絕對不會騙妳的!」
路過耳聞的學生不禁發出一陣驚訝的噓聲。
莉莉的臉頰頓時泛紅,低下頭來。
知道稍微有點希望的黑髮男孩趕緊接著起誓。
「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那種事,即使要用一輩子來證明也一樣!」
聽到這,雷慕斯雖然很想笑出聲,最終還是拚命忍住了。
「一輩…,沒那麼誇張啦,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紅髮女孩的態度終於軟化了。
知道已不需要自己了,雷慕斯慢慢鬆開剛被死命抓住的手,悄悄離去,留下仍在議論著的情侶們。
走近窗邊,本來想找找有沒有人可聊聊,但大多數的人都已結束晚餐,到大廳中起舞了,這角落被拋下的只有自己。就連娜塔夏都另外跟一個赫夫帕夫男孩跳舞去了。
「哎呀呀,真的被媽給說中了……。」
『即使沒有對象,舞會本身的氣氛也不錯。』
現在真的就只能欣賞氣氛而已了,感嘆的同時,從窗口看到了外頭的樹林與裝飾的光,才想起今天是能出到外頭的,雷慕斯轉換方向,往大廳外走去。
一走出大門,冰冷的風即刻襲上臉,雷慕斯倒吸了一口氣,立起禮袍的領子。
「沒有風帽真不方便……」
縱使不會感冒,對溫度仍是有知覺的。
比起融雪時的冷徹,如今的寒冷雖稱不上很嚴苛,卻也刺骨,因此即使外頭開放走動,仍沒有幾個身影。
反射弦月的雪地白光,比樹上用魔法作出的光球都還閃亮。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雪地上,不禁喃喃自語。
「月下的影子嗎……」
很夢幻的一個字眼。應當埋沒在闇夜中的黑影,卻那麼清楚地在夜晚的地上描繪出輪廓。
「跟我自己差不多哪。」
在月光與黑夜間若隱若現的迷濛生物。
然而,縱然只是個虛幻的生命與存在,都仍想追求具體的片刻慰藉。
想起母親跟自己說的話。
的確,活得是比別人辛苦,但並非不幸福。
知道有更多相同遭遇的人,最後是喪生在血親的手裡,比較之下,仍受父母疼愛的自己,已幸福許多。
只是,還是常感到寂寥,就連父母的愛都無法填補的空虛,無時無刻都在折磨疲累的身心。有時,常也產生想尋求同類的衝動、尋求同能體會這種痛楚的同類,然而,在瞭解自己只是想找個互舔傷口的對象後,即馬上打消主意。
以這念頭為出發點的關係,對彼此終究只是痛苦。
「要不然,至少讓我得到想獲得的人……」
虛妄的要求,卻也是深切的渴望,如果能獲得讓自身孤注一擲都在所不惜的人,那也不需要相互慰藉的存在了,到那時,想必也不在意淌血或受傷了。
甚至連死亡都不足畏。
因這想法而顫抖,雷慕斯漫無目的地在校園中來回遊走。
「嗯?那是……」
經過一排濃密的玫瑰叢,從中閃爍著跟其他裝飾光球不一樣顏色的青色亮光。不禁好奇的探頭,卻看不到什麼,只好往裡頭走去。
「啊……」
「晚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靠在一棵橡樹幹上,身旁浮著一團青色火球,坐在地上賞月的是從剛才就不見蹤影的好友。
「西流士。」
「你也是來散步的嗎,莉莉呢?」
發覺樹下只有他一個人,雷慕斯訝異地看了看四周。
「跟詹姆在一起。特莉莎呢?」
「跑了。」
「跑了?西流士,你又被甩了嗎?」
回想起剛才取得的情報。
端正的黑色眉毛頓時挑起。
「…………對。」
似乎很不情願的承認。
「聖誕夜當天被甩,這也是一種紀錄吧。」
「算了,反正我也知道維持不久。──坐下吧。」
跟著坐到樹下鋪的毛毯,褐髮男孩訝異地觀察在雪地上也絲毫未弄濕的毯子。
「你施了防水的魔法嗎?」
「還有保溫的,所以跟坐在室內的地毯上沒兩樣。」
邊解釋,邊伸了個懶腰,又靠在樹幹上眺望清冷的夜空,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西流士在袍子的內袋中摸索來去,最後摸出了一個瓶子。
「那是什麼?」
瞥了一眼友人熟悉的得意笑容,雷慕斯好奇地注視沒貼有任何標籤的玻璃瓶。
「雷慕斯,要一點月光下才能釀的酒嗎?」
接著,又掏出了兩個非常小的銀杯子,小到幾乎只比大姆指粗一點。
「月光下才能釀的酒?有什麼特殊效果或魔法嗎?」
「不是,不是我們世界的酒。」
把瓶子打開,小心地斟滿一個杯子後,雷慕斯接過來聞一聞味道。
「這是……蘋果的味道……,好像也不是很濃,跟月光有什麼關係?」
自己也斟了一杯後,黑髮男孩才微微笑著解釋。
「這是麻瓜世界的酒,據說他們的法律規定酒不能自己釀,必須要指定的店或人才能釀造,因此想自己製酒的人必須在晚上頂著月光偷偷釀,免得被抓,久而久之,像這樣釀成的酒別名就叫Moonshine。這瓶是我媽一個麻瓜親戚送的,因為是很淡的蘋果酒,所以就給我了,這種時候喝剛好。」
「原來如此。……很香呢。」
啜了一口,感受殘留舌尖的濃厚果香後,又一飲而盡。
「小心,雖然淡,但還是有酒精的,不要喝太急。如果你喝醉了,我要怎麼把你帶回宿舍啊。」
「少來了,西流士。以前我還背過你呢,你該不會背不動我吧?」
「不是那問題啦,而是要是被教授們看見的話,我要怎麼解釋……」
「說的也是……嗯,謝謝。」
下一杯就喝得較慢了。
「本來是想跟特莉莎一起喝的,不過她既然跑了,那就我們自己享用吧。」
雷慕斯停下動作,想了一下,才輕呼友人的名字。
「……西流士。」
「嗯?」
「你……最近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安?」
「……為什麼這樣問?」
「不,只是,這學期你有些行徑有點怪,跟上學期不太一樣。」
「……。」
「上學期你跟莉迪亞在一起時,雖然之後分手了,但原本是很專情且認真的,可是這學期,根本就像隻在百花叢間三心兩意的蝴蝶……」
「喂,那個比喻太過分了吧……」
對於友人不滿的抗議,雷慕斯低聲輕笑。
「可是真的很像呀,東嚐一點西嚐一點的感覺很像。」
「我只是定不下心而已……。」
「所以我才認為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安,而想藉由多跟一些人交往,來確定一些事。」
身旁傳出了動搖的氣息。褐髮男孩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還以為要是詹姆看不出來,就不會有人看得出來。」
「算了吧,他是因為光自己的事就焦頭爛額了才沒發現,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像彼得跟莉莉也早就有感覺了。」
「連他們兩個也……!好吧,我身邊的人都太聰明了……」
雖然是抱怨,卻全然毫不在意的輕快語氣。
沉默了一陣子,兩人各自沉浸在自身的思緒中。
過了一會兒,又喝完一杯酒,這次則主動自己去拿瓶子的雷慕斯淡淡地說。
「西流士,我不問你不安的是什麼,可是如果需要幫助,我隨時都願意幫忙。」
「嗯,謝謝。」
接下來的時間,一直到酒瓶見底前,兩人都只是默默地眺望月色,並沒有交談。
「時間差不多,舞會應該也結束了,兩個被甩的男人也該回去睡覺了……」
確定手裡只剩下三個空容器後,西流士懶洋洋地開口。
「喂,我可不像你是被甩哪──」
「差不多吧。……你走路沒問題嗎?」
看到褐髮的友人有點踉蹌地站起來,還坐著的西流士趕緊扶住他的手臂。
「有點頭昏……我站一下就好……」
還有點搖搖晃晃的,雷慕斯雙手扶在樹幹上保持平衡。
「沒問題嗎……?」
在月光的照耀下,俯視著友人擔心的臉。
腦中有點輕飄飄的,四周景物就像夢境一樣的朦朧,沒多加三思,口中的話已脫口而出。
「哪,西流士,我可以吻你嗎?」
「……!」
淡藍的雙眼微微睜大,接下來則理解似的恢復一向的平穩。
「可以呀,如果你不在意對象是我的話。」
「沒關係。」
得到允許後,雷慕斯即興沖沖地把身子放低,跪到他的身邊。
「還有,我不希望這是你的初吻,如果是的話,酒醒後,我可能會被你從星象學的塔上丟下去。」
「不是不是,這不是初吻,放心吧──。」
看到友人很高興的把臉貼近,以為他只是單純出於醉意才一時興起的西流士,遂緩緩闔上眼,錯過了在那金色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光。
屏住氣息,略為顫抖地接近的雙唇,碰到了等待著的另一方。
只是輕輕貼住,過了一下子,雷慕斯把臉移開時,看到了對方訝異的臉色。
「怎麼了……?」
裝作若無其事所擠出的話語,卻瞬間凍結住整個因酒精而發燙的身子。
西流士緩緩抬起手,觸碰自己的下唇。
雷慕斯不曉得,這是今年的情人節時,同樣發生在一個赫夫帕夫女孩面前的景象。
「……。」
「抱歉…,如果讓你不舒服,我……」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以為是自己的魯莽觸怒了對方,雷慕斯不安地觀察仍困惑中的友人,但對方並沒更多回應,只是若有所思地摸著嘴。
「我、我看我們還是趕快回宿舍吧……」
因忍受不了靜默而要起身時,卻被一手拉住。
「等一下!」
『今天我怎麼老是被這樣拉住呀……』
差點失去平衡,腦中正漫不經心地嘀咕時,是注意到對方的表情,才猶豫了一下。
「雷慕斯,剛才那可以再一次嗎?」
「……?」
「呃,或許你會不願意……,可是剛才你說如果需要時,隨時都願意幫忙,現在就是那時候了。」
「……。」
「雖然有點難解釋,總之,我希望你再吻我一次……」
因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要求,褐髮男孩不禁瞠目,愣了一會兒後,才彷彿死心般的嘆了一口氣。
「好,我瞭解了。」
說罷即又低下身,跪在施過法的毛毯上,這次則兩手搭在西流士的肩上,認真地凝視他的雙眼。
無言地對視一陣子後,閉起眼,像剛才一樣,緩緩地將臉貼近,感覺淡藍的雙眼正在觀察自己,不禁緊張起來,但從手扶住的肩膀所接受的微微顫抖,知道他也同樣緊張,才放心了點。
與之前一樣輕的接觸,原本想馬上移開的,然而,一考慮到這可能是唯一一次名正言順地吻他的機會,就不自覺地加長了停留的時間。
與睡著時的感觸全然不同,輕顫的唇片是睡死的他所沒有的反應,就連溫度似乎也比平常要高上許多。情不自禁地一加重親吻的力道,扶住的肩頓時輕顫。沒有其他反應。
舔舐微張的唇,感受熟悉的鹹味,再要往裡頭深入時,唇片沒有抵抗地就張開了,雷慕斯的心不禁悸動。
接下來就是從未接觸過的地帶了。興奮的同時也難以避免的緊張。
口腔遭侵入時,西流士的身體反射性地大大震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抵抗,只是任憑身上的友人行動,並不時些微的有所回應。
像是得到允許般的,暫且丟棄一向的謹慎,少年恣意地享受早已幻想過不知多少次的行為。
隨著時間經過,兩人的呼吸也逐漸加快、愈趨急促,在西流士終於忍受不了,想推開對方時,原本扶住肩膀的一隻手移到了自己的頸後,強制地將吻再更加深些。
「……!」
彷彿整個人都要被吞噬掉的時光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不知是因缺氧,還是因興奮而眼冒金星時,身上的重量才緩緩移開。
「……抱歉。」
雷慕斯似乎很累似的將額頭靠著對方,纏住髮絲的手指也逐漸放鬆力道。
「一下子停不下來……,如何,有幫上你的忙嗎?」
一被問及,呆愣一下,眨了眨眼,西流士才回過神來。
「啊……有,很有幫助。」
「是嗎,那就好…。」
不久即恢復冷靜的金色眼眸湛放異樣光芒。
明明很眼熟,卻又瞬間覺得異常陌生的視線。彷彿激起某些未知的情緒與似曾相似的感觸,但心中並不具有確切答案的異樣感。
揣度著自身的心境與狀況,尚未整理完思緒前,又傳來了詢問。
「那結論是什麼?」
像是討論課堂報告一樣的平板語調。
抬起眼,謹慎地撿選用詞,西流士緩緩開口。
「……結論就是,以後我還想像這樣的跟你接吻。」
「……?」
「主因我也很難說明,但就是覺得跟你接吻的感覺很特殊,明明是第一次,卻又很熟悉的感覺……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吧,這種說法。」
「不…。」
以為是自己的話讓對方困惑了,西流士搔搔頭。
「因為…之前吻其他女孩時都沒有這種感觸,所以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對象的問題,才一直嘗試,卻都找不出來……,可是沒想到卻在跟你接吻時有這種感覺,好奇怪,我想我比想像中的還重視你……。」
「我也是呀。」
「真的嗎?我還怕你聽到這種事會不高興…。」
「怎麼會,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意外輕易的就說出口,雷慕斯不禁感到訝異。
得到認同的回應,似乎很高興似的,淡藍色的雙眼微微瞇成半月型。
「嗯,之後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哇,時間太晚了,如果不趕快回去就糟了!」
看了下錶,西流士跳起身,兩人趕忙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回到城堡中。舞會已結束,大廳中一個人也不剩,午夜剛過的如今,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
一路上警戒著不要撞上想找學生麻煩的管理員,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回學院的交誼廳,爬上通往宿舍的樓梯。
抵達房間的門前時,一手搭在門把上,西流士突然若有所思地回過頭。
「哪,雖然這裡沒有懈寄生,不過……」
「不過?」
對友人的欲言又止感到不解的歪了歪頭。
「不過,我還想在睡前再吻你一次,又不想在那兩個傢伙面前,所以……」
雖然吞吞吐吐,還是馬上意會對方的意思,雷慕斯一手扯住他的袖口,拉近兩人的距離。
「……!」
尚未回過神來時,就已達到了原本的要求,只是很輕的一下就又分開了,然而,對現在的西流士而言已然足夠。
還有點驚訝的眨了眨眼,再摸了摸自己的嘴後,黑髮男孩才打開門。
這是他最後一次,對接吻這行為抱有任何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