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axing Moon~月盈
連續幾天的暴風雪一離境,晴空從雲層間呈現出久違的灰藍。然而,嚴冬絲毫沒有收斂它的威脅,空氣彷彿本身即是冰塊般的停滯且凍寒。
冬青樹梢上的雪塊層層覆蓋住枝葉,樹幹也結起一層薄冰,形成如同冰樹般的奇特景象。
凍結般的大空中,突然出現一個灰色的小點,從高空急速穿梭過低層的雲氣,逐漸向地面的灰色城堡划降下去,朝目的地的窗戶熟練地飛進去。
跟外頭的寂靜成對比的喧鬧室內,滿逸著食物的香味與熱氣。然而,一向喧雜的人聲,卻因過度的寒冷而比往常顯得沉靜許多。
在黑壓壓的人群中鎖定目標後,灰色的生物即高興地朝那飛去,大力降落在淺褐色的頭頂,讓頭髮的主人差點把嘴裡的東西全噴出來。
「菲比!又是妳!不是說過好幾次不要降落在我的頭上嗎!」
完成任務的穴鶚毫不理會主人的抗議,在拋下帶來的信件後,就我行我素地飛到桌上,啄食杯盤間掉落的麵包屑。
「喂!妳有沒有聽到!真是的…」
對於已司空見慣的景象,旁邊見狀的同學只是興災樂禍地嘲笑。
眼看責備沒用,把弄亂的頭髮隨意地撫平後,雷慕斯.路平邊繼續發著無人理睬的牢騷,邊把注意力移往手上的信,與過去不同的信封讓他遲疑了一下。
「是你爸媽寄來的嗎?」
旁邊傳來細細的疑問聲,和雷慕斯同一個宿舍房間的彼得.佩迪魯好奇地問。
「應該是……」
在把信拆開時,菲比已經跳到桌子的對面,去啄食另一個室友西流士.布萊克剩下的麵包了。
「菲比!不要這樣!」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吃了,就給她吧。不過跟一般的貓頭鷹比起來,菲比的體型算很小隻的呢,能在這樣的天氣飛來也很了不起。」
邊說著,西流士邊把隔壁盤子剩下的胡桃麵包也拿過來,拋給飢餓的穴鶚。
「等一下,放著不代表我不吃呀!誰准你拿去餵鳥的!」
轉頭跟人聊了下天,回過頭來只剩下空盤子的詹姆.波特大聲抗議。
「你已經吃夠多了吧,三人份的麥片粥加上四分之三塊磅蛋糕跟三品脫的牛奶…喔,對,還有四個蘋果,真搞不懂你的身體怎麼裝得下那麼多吃的,就連盤子都不再自動裝滿,就代表你吃超過一般標準的早餐量了。」
西流士不禁發愣地觀察友人細瘦的身體。
「天氣那麼冷,不多吃點怎麼行──。彼得,你那塊蛋糕如果不吃就給我。」
察覺打量自己早餐主意的眼神,彼得趕緊把盤子推離虎視眈眈的掠奪者。
「如果真的還想吃的話,跟女孩子們要吧,她們一般都不會全吃完。」
把看完的信收起來,雷慕斯建議。
「才不要呢,跟女孩子討食物,這像話嗎──」
「你如果做不到,我來幫你,她們一定很樂意分給你。」
意有所指地回話,原本還有點睡眼惺忪的西流士,眼中頓時亮起光芒,正要站起身替友人代勞時,卻被一把拉住。
「夠了,我才不要放任你去跟她們說些有的沒的。算了,今天我吃七分飽就好,午餐時再補回來。」
無視其他三人難以置信的眼神,詹姆把杯底的牛奶一口氣喝光,又伸出手去拿剛自動裝滿的玻璃瓶。
「我的天哪,即使是剛出生的小牛都沒喝這麼多吧,再看下去我可能會把剛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對了,雷慕斯,那是你爸媽捎來的信嗎?」
露出作嘔的樣子,西流士努力將話題轉向。
「嗯,他們上禮拜去匈牙利旅行,預計行程會持續兩個月,信是從維拉尼寄來的。」
「維拉尼?聽說那邊有種酒喝了會讓人在睡著時飄起來,我一直都想喝一次看看,或是讓別人喝……。不過是相當遠的地方呢,你媽的身體沒問題嗎?」
純粹出於關切的問候,卻讓雷慕斯的胸口頓時一緊。
「呃…她最近情況好一點了……」
只留下罪惡感的欺瞞說辭。
「是嗎,那就好。──啊!快上課了,你吃完我們就走。」
「我還沒──」
「我不是在跟你講!是在跟彼得講!反正你永遠沒有吃完的一天!」
看到背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即使往前撲都還是把嘴裡的東西吞下去的黑髮室友之一,雷慕斯不禁笑出聲。
離上課的時間越來越近,餐廳裡的人潮也逐漸向外散出,待彼德把最後一塊蛋糕也用牛奶沖下肚後,四人一起走出餐廳,邊走邊討論接下來的課程。
「西流士,等一下練習移位咒時,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樣拿我的墨水當實驗了。」
「我怎麼會想到只是唸錯最後一個音,就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雷慕斯想起在順利消失後,原本應該要到講桌上,之後卻在放飛天掃帚的倉庫找到的墨水瓶,而且還是打翻的,自然地讓管理掃帚的胡奇夫人很不高興。
「可是你們能讓東西順利消失,還能再出現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我最多只能做到讓東西變得有點透明而已…。」
「那是因為你唸咒時的發音問題,彼得,聽著,像是zee跟zea,雖然很像,但舌頭彈的方式還是不太一樣……」
「還有集中注意在目標物時要更專心。」
在後頭旁聽三人的談話,雷慕斯慢慢地跟著。
一年多前,根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到來,還記得在分發學院時,幾乎已經接近死心的心境。原以為像自己這樣的生物,終究只是歸屬於那個以蛇為象徵的學院,但分類帽最終還是報出了現在身處的葛萊分多,再加上還能與詹姆與西流士在一起,更是從未料想過的奇蹟。
第一個學年過去了,除了原來即已交情很好的三人外,其中又加入了同一個寢室的彼得。雖然乍看之下怯懦了點,卻是個對於熱衷事物相當認真的男孩,而且對一些細節的注意力也相當敏銳,可說是第一個對雷慕斯每個月的定期請假起疑的人吧。
想到這,之前用來搪塞的謊言頓時浮上心頭。目前,其他三人都還不知道他的秘密,彼得也只是因為曾看到他在請假後身體上新增的傷,才有點懷疑的,但並沒再多問。
雖然瞭解不可能永遠欺瞞下去,然而,還是沒辦法主動開口坦白,在這種時候,就不禁質疑分類帽將自己分到這象徵勇氣的學院之用心。
不得已地以看顧生病的母親為藉口,以遠離學院去變身,然而,之後來自他們的關切問候,卻使與日俱增的罪惡感更加惡化。彷彿背叛了他們的信任一般地,只知不停重覆同樣的謊言,卻把最重要的事實置若罔聞的擱置一旁,惰性地過著日子。明明知道它不會消失,卻也無法正視。
知道自己只是屈就於現況,而不希望改變的懦弱,但還是踏不出那一步。
看著前頭三人的背影,雷慕斯頓覺與他們的距離很遙遠。
* * *
「噗嘶,詹姆,過來一下。」
一踏出教室,因被教授留下來吩咐事情,比其他人都慢了許多的詹姆,聽到了不應出現在這的熟悉聲音而回過頭。
「西流士!你不是應該要在醫院廂房的嗎?你的腳沒問題嗎?」
在廊柱的陰影處看到了早上練習飛行時不小心跌斷腳的好友,鏡片後的眼睛頓時睜大。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談,……雷慕斯跟彼得都先走了吧。」
「對,因為不知道會被麥教授留下來多久,所以我叫他們先走,怎麼了?」
「總之,先跟我來。」
說著,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西流士拉住詹姆,走向一個少有人經過的陰暗角落,中途還因腳步太急而被突起的地板絆了一下。
「好痛!」
「腳還沒完全好嗎?你最好趕快回醫院廂房休息,雖然龐芮夫人接骨很有她的一套,可是自從一年級時你不小心騎飛天掃帚撞破廂房的窗戶後,她對你的印象就沒好過,當然,我也不認為她會因此就在幫你接骨時留了一手……。」
「那些笨掃帚!我從來沒有真正地能好好騎過,一定會有別種可代替的東西,麻瓜不靠掃帚,還不是能自在地到處來來去去的,誰規定巫師就一定要騎掃帚──。」
叉起手,看著西流士邊揉搓作痛的腳,邊絮絮叨叨地咒罵的樣子,詹姆不禁發愣。
「好了,你不是特地偷跑出來,要跟我討論你笨拙且無藥可救的飛行技術跟補救辦法的吧,有話快說。」
「……。」
面對友人的催促,西流士暫時低頭沉默了一陣子,似乎在找尋適當的開場白,詹姆也耐心地等候。
「……剛才,我在醫院廂房躺著休息的時候,校長來找龐芮夫人,提到了一些讓人在意的事。」
「……。」
「先說好,我可不是偷聽的!只是龐芮夫人離開我那間房前,門還留了一道縫才聽到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聽力特別好。」
「簡直跟狗沒兩樣的好。」
「總之,校長提到了雷慕斯──」
「雷慕斯?」
原本還有點心不在焉的詹姆頓時回過神。
「對,是關於他最近身體狀況的一些問題與關注,主要是說他最近的狀況越來越不妙,要龐芮夫人更看緊他的樣子。」
「……。」
短暫的沉默。兩人同時想到友人平素幾乎與疾病沒有交集的體質。
「……西流士,你現在想的事情應該跟我一樣吧。」
「……嗯。」
即使沒說出口,但其實早就注意到雷慕斯每個月異樣行蹤的兩人。
「你還記得上禮拜他缺席時,麥教授說他是又回家去看他生病的媽媽吧。」
「……。」
「可是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兩個禮拜前他才說他父母要在匈牙利旅行兩個月,而且昨天還收到了他們從德布勒森寄來的香草巧克力。」
「呃…生病後馬上就用現影術回家?」
西流士不以為然地揮揮手。
「少來了,你我都知道現影術若不是在身體狀況極佳的時候是不能施動的,更何況是需要兒子回去探視的重病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雖然這一年多來,我們都尊重雷慕斯如果不想開口,就不逼迫他的原則。現在似乎是到了一個極限,他既然不講,就靠我們自己去發現了。」
「你確定這樣做沒問題?我可不想惹火雷慕斯。」
知道一向溫和的友人發怒時的嚴重性,詹姆裝出發抖的樣子。
「雖然不講,也沒說我們不能自己找呀。如果真的惹毛他,大不了就是準備吃一記電擊咒……」
又是一陣沉默。
「……那很痛的耶。」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用來對付石內卜時我也在場,很漂亮且有用的一擊哪,我也該學學──」
雖然裝作不以為意地打哈哈的樣子,從沒有笑意的眼神來看,西流士仍是相當在意的,如果不是活得不耐煩,絕對不會自願當雷慕斯的第二號犧牲者。看了他一會兒後,詹姆才聳聳肩。
「好吧,我也認了,畢竟我也擔心他。──要怎麼做?」
「等他下次請假的時候行動,你那件隱形斗蓬這次還是要派上用場……」
有了共識後,兩人躲在走廊的角落開始商量。
* * *
「詹姆…你這次的麻煩可大了………」
看著麥教授額際起伏到幾乎隨時會爆裂的青筋,彼得臉色發青地說。
而當事人的詹姆臉色則只有更糟的份,一旁的西流士則一手扶住前額地低下頭,不知是想嘆氣還是壓抑住爆笑。
「波特先生,雖然是相當漂亮的法術,但我可不記得這堂課跟返祖法有任何關係,而且,我也不認為目前有任何一堂課的進度有教到返祖,很明顯的,你需要重新認知一次我們這堂課的宗旨,以及你自己個人學習時的正確方向。今天晚餐結束後,請到我的辦公室來談談。」
說著,嚴厲的女教授抱起桌上緩緩爬行的巨大生物,要走出教室門時,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
「記得,是一個人來!」
接著就走出去了。
在確定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且腳步聲也遠離好一段距離後,整個教室才傳出爆笑聲。
無視臉色發青的當事人,有好些人都興奮地上前拍拍詹姆的肩膀,表示欽佩。
「真帥的一招呀,在哪學來的?」
「雖然早就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敢在麥教授臉上施法,葛萊分多的徽章應該要換成以你為象徵圖像哪,詹姆。」
「不過,沒想到真的成功了耶,要不要再試一次,看看這隻蛾會不會變成蠶?」
給放肆地狂笑的西流士一鼓吹,詹姆看了一眼桌上原本的施法對象。
「……不用了,我想短期間內我都不想再試返祖法了。」
若不是因彼得突然的叫喚而分散注意,這個拍動翅膀的昆蟲,現在應該是變回嬰兒時代的蠶寶寶模樣。然而,準頭偏移的魔杖則將另一樣東西變回了它原來的樣子。
「但把麥教授的眼鏡框變回玳瑁,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回想起法術剛成時的場景,所有人又開始哄笑。
「少煩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下次你可以試試把丙斯教授變得年輕點,那樣一來他也許上課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喔,閉嘴。」
「可是呀,像返祖法這種牽扯到時間變遷的魔法是很高難度的呢,現在才二年級的你就能順利施展成功,真的很厲害,是從書上自修來的嗎?」
莉莉.伊凡斯從西流士身邊探出頭來感嘆,長及肩的紅髮在他的黑長髮旁顯得格外鮮豔。自從在火車上西流士幫她搬過行李後,兩人的交情在班上的男女同學間算是最好的,雖然來自麻瓜家庭,卻是與詹姆和西流士並駕其驅的優等生。
「我相信如果是妳,也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施展成功……」
詹姆沒力地咕噥,慢吞吞地著手收拾起東西。晚上需獨自聽麥教授說教的念頭,似乎已佔據他整個腦子。
「可惜雷慕斯回家看他媽媽了,錯過一場好戲呢。」
彼得輕聲笑著說。
同時,詹姆與西流士也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所有人都離開後,找了個藉口先打發走彼得,詹姆跟西流士小小聲地討論。
「看樣子今晚我哪裡都去不了了,現在要怎麼辦?」
「我一個人去沒問題的,只是你的隱形斗蓬還是要借我。」
「一個人太冒險了,等下次吧。」
面對友人的提議,西流士搖搖頭。
「下次就太晚了,這陣子雷慕斯的狀況已經是連平常日子都看得出來不太好了,過去他即使是『回去看生病的母親』多半也都是只有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回來了,但最近卻常常像這樣是一整天都不在,而且,我再也看不下他那樣子了……」
想起那溫和面容上似乎欲言又止的強忍模樣,西流士的語尾不自覺地轉弱。
「……我瞭解了,那至少跟彼得說明,叫他跟你一起去吧。」
「現在再跟他說明已經太晚了,而且帶著彼得,行動也不方便。」
「他是笨手笨腳了一點沒錯,但還不至於……」
「詹姆,我認為這件事沒那麼單純,雖然很難說明,但我就是覺得會有什麼危險,你的話倒也算了,可是,如果真遇到什麼事,我不認為彼得能適時地避掉。」
「危險?雷慕斯?」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明…反正就是一種……預感?還是第六感?直覺?預知能力之類的感覺……」
不知該用什麼適當的字彙,西流士苦惱地搔著頭。
「該不會是你媽占星師的能力終於在你體內萌芽了吧?」
「少來,你到底相不相信?」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是記得要當心點。即使雷慕斯沒跟火龍一樣兇悍,拿樂斯太太跟飛七也絕對不是你的守護天使。」
「我知道啦。總之今晚就是關鍵,我會小心的。對了,你確定那個追蹤術有用吧?」
「我之前試過了,只要是鎖定的目標身上,都會跟施法的魔杖間牽有一條跟蛛絲一樣細的線,一唸現出的咒語就看得到,有效的半徑範圍是三十英哩,若再遠,法術的線就會斷。昨天晚上我已經在雷慕斯的身上施了法,所以你今天必須帶我的魔杖去才行,首先要先確認線還連著,要是斷了,那我也沒辦法。」
「瞭解。──你之前是用誰當實驗?」
「秘密。」
疑惑地注視友人泛紅的臉,西流士暗自打定主意,等這事件過後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 * *
『那個是……渾拚柳?』
從魔杖尖端發出的光,照出了隨風飄盪的柔軟枝條,以及號稱校區內最兇悍的一株植物,西流士不解地歪了歪頭。
入夜後,假裝是要偷偷去看詹姆被訓話的情況,實際上則是帶著交換的魔杖跟隱形斗蓬的西流士,在確定光絲還連接著後,即套上斗蓬,一溜煙地跑出城堡。雖然是已習慣的夜遊,因是初次單身地實行,心底仍是七上八下的,即使有滿月夜的明亮月光相伴,也絲毫沒有一點助益,且在知道光絲連進森林後更是猶豫。最後,是想起了同樣也在裡頭的友人,才鼓起勇氣循路進去。
小心地邁著凍僵的腳前進,嘴裡呼出的白煙也不時提醒四周刺骨的寒凍。瑟縮地在林中走了一陣子,最後,發現光絲的盡頭是在這株柳樹上。
「不會吧,難道詹姆的法術出了錯?」
想再接近一看,揮動的柳條便敏捷地阻止他前進,這時西流士才注意到斗蓬的風帽部分已滑落到肩膀,再拉上來覆住頭部地走向前。柳條顫抖了一下,並沒有更強烈的反應。靠近一看,才發現光絲連進樹根間的一條裂縫,正要探身進去時,渾拚柳也發現不對勁,要揮枝趕走侵入者,為了閃避攻擊,西流士趕緊竄進樹洞,沒想到卻整個滑了下去。
「哇呀呀,這裡怎麼會有一道坡──!」
驚覺情況不對的慘叫也來不及了,只有一路順勢滑下去,沒多久就砰的一聲,平穩地掉到了平地上。緩緩坐起身,雙眼習慣黑暗後,西流士才發現自己現在身處一條低矮隧道的盡頭。
「這裡是……」
沒想到樹根下是這樣的情景,先是瞪大眼張望的好奇心,馬上就被隧道另一頭的聲音給引開。
「雷慕斯?」
確定光絲還連著,才戰戰兢兢地前進。隨著越來越接近聲音起源地,逐漸明白前頭傳來的是巨大的撕扯與野獸的怒吼聲後,不禁臉色發白。
「雷慕斯!」
瞬間想到友人可能發生不測,西流士毫不管頭不停碰到低矮的隧道天頂,急速向前跑去。
『天哪─,希望還來得及……!』
手緊緊地握住詹姆的魔杖,好不容易衝到了隧道盡頭,卻突然進到了一個房間。
「這裡是……!」
尚未來得及多想前,從頭頂的二樓傳來的掙扎與撕扯聲便佔據了多餘的思考。找到通往走廊的門後,一出去跑上樓梯,往聲音的來源跑近,怒吼聲更是大的可怕。西流士不禁打了個顫,但掛心友人的念頭終究優先在恐懼之前。先不去想像裡頭可能有的野獸跟人類的可能遭遇,深吸一口氣,使力把門踢開,正想唸束縛性咒語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想像之外的光景。
「!」
密閉的房間內,一頭巨大的灰狼在地上打滾,不時以露出尖爪的前足撲打身體,明明是自殘,卻又絕望地發出驚心動魄的吼聲,白色的利牙也啃咬自己的身體,留下片片血跡。
沒有其他人影。
但最讓西流士無法相信的,是手中魔杖的光絲另一頭,連到了狼的身上。
「天哪,雷慕斯…,不會吧……」
以為友人已成為灰狼的腹中物,西流士頓時感到一陣頭昏眼花,不自覺地扶住身邊的門框,在此時,房中的野獸也注意到侵入者的存在,即刻警覺地站起身。
在牠的頭正視自己、眼神對上的一瞬間,西流士不禁瞪大眼。
『不,牠不是吃了雷慕斯……』
雖然難以置信,然而,兇狠地盯住闖入者的金色眼睛無言地說明了一切。
平素閃耀著蜂蜜般琥珀色光芒的眼眸,如今只透露出瘋狂與極度憤怒的兇光。
『牠就是雷慕斯!』
在野獸撲上前時,愣住的西流士已完全忘了要抵抗或閃避。就在利爪要碰到他身體的前一刻,灰狼似乎受到了什麼制限似的,突然又往回縮,在地上打滾,繼續啃咬覆滿血液與唾液的前腳。
「雷慕斯!」
在牠退縮的一瞬間,從那金黃的視線中似乎捕捉到一絲理性的光,西流士下意識地往前走上一步。
灰狼痛苦地在地上掙扎不已,並不時以哀求的眼神凝視闖入的男孩。
即使沒有言語,還是瞬間意會到對方的用意。停下想接近的腳步,西流士轉而靜靜退出門外,牢牢地將其閤起。在最後一條縫閤上時,另一頭又傳出發狂般的怒吼。
比之前的更驚人,宛若理性完全化為灰燼般的極限發洩。
聽聞身後的騷動,讓身子慢慢隨地心引力的靠著門自然滑下,顫抖的手撩起落到臉頰的長髮。
「為什麼……,雷慕斯……」
瞭解這將是個長夜,西流士瞪視眼前的黑暗,喃喃地問著門後無法回答的友人。
不知過了多久,當撕裂聲與怒吼聲都消失後,靠著門板假寐的西流士才知悉黎明已到來,樓梯間下的走廊也洩進冬天灰暗的晨光。
伏下眼沉思了一下,接著站起身來時,堅毅的眼眸已沒有任何猶豫。
輕聲打開厚重的木門,先試探性地呼喚。
「雷慕斯?」
回應的是低低的呻吟聲。
在一片漆黑中,地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蠕動著。
認出那是友人傷痕累累的軀體後,西流士趕緊跑上前。
「你還好吧……天哪…,你傷得好重,稍等,我請龐芮夫人來……不,我看帶你去會比較快。」
「不…用了,她等一下就會來了……」
雖然氣若游絲,卻意外清楚的發音讓西流士鬆了一口氣。
「這樣嗎,看樣子對她而言這也是每個月的例行公事哪。不過你這樣子會很冷吧……」
邊輕快地回應,邊環顧房間中的物品,發覺角落有張四柱床後,西流士使力把已失去力量的雷慕斯扶起,讓他躺在上面,接著把居然能在昨晚的騷動中存活下來的被子蓋到他裸露的身體上後,才鬆了一口氣。
「好好休息吧。」
說著,順手把不輸詹姆的雜亂淺褐色髮絲撥了撥,使其平順點。
「西流士。」
「嗯?」
「你不怕嗎?」
預想過的質問。稍停頓了一下才回答。
「會怕呀。」
「那為什麼……」
顫抖的嗓音隱含了所有潛藏的不安。
「看到你變成狼露出白牙吼著的樣子,的確是很害怕,要比喻的話,想必就是赤手站在一頭匈牙利鬚尾龍前頭,隨時會被牠撕成碎片那樣的心境吧,雖然我也沒看過鬚尾龍……。」
「可是你還是……」
像這樣地敢碰我,態度也都跟以前一樣──意會到沒有成聲的默默質問,西流士輕笑了一下,再摸了摸雷慕斯發青的臉頰,擦掉他嘴旁的血跡。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朋友,即使是狼人也一樣,吸血鬼也一樣哪,我認識的雷慕斯.路平不會因此而有不一樣,除非說你平常時候就會長出毛茸茸的尾巴,那我就不敢保證了──,對吧,不會真的有吧?」
「才不會呢……。」
看到友人裝出害怕的樣子,雷慕斯不禁笑出聲。
「而且,即使是狼人,我惹的麻煩也不見得有你跟詹姆多。」
「提到這,你不在的昨天錯過了一場好戲。」
「耶?是什麼?」
西流士正想回答時,卻被無法抑制的呵欠給打斷。
「呼啊…………我是很想現在跟你講,也想問你很多事,可是…好睏哪……,先讓我睡一下,過去一點。」
懶洋洋地嘀咕著,西流士睡眼惺忪地爬進了雷慕斯身旁的被窩中,再用隱形斗蓬蓋住身體。
「龐芮夫人來的時候把我叫起來,雖然她不見得會發現我在這……」
考慮到這間密閉室內的黑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雷慕斯應允,但似乎仍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就等你體力恢復後再說吧…,而且,也還要跟詹姆和彼得解釋……,總之現在先休息……」
另兩個室友的名字,讓雷慕斯原本稍放鬆的神經又繃緊。
雖然西流士毫不在意自己的秘密,但難保另外兩人的反應……。
或許是感覺到鄰人的緊張吧,彷彿叫其放心似的,西流士伸手握了他的手一下,接著即沉沉睡去。
「西流士?睡著了嗎?」
輕聲呼喚已失去意識的友人名字,雷慕斯使力把頭挪往他那邊一點。只傳來規律的鼻息聲。
他想必終夜都沒睡地在外守候著吧。
一想到這,胸口不禁一熱。
即使是處於半瘋狂的狀態,雷慕斯仍很清楚狼化時的自己是多麼駭人的存在,有時連回想起那發狂般的咆哮聲時都不禁發抖,更何況是其他有著正常神經的人類了,像那樣地在旁邊看顧一夜,可想見是多大的恐怖,尤其是最近,似乎是因人類部分的身體因青春期而變化的緣故吧,狼的脾氣與精神也越來越失控,每次變身時的疲累感更是加劇,不得已地在跟知情且讓自己入學的鄧不利多談過後,縱然得知是發育中狼人的正常現象,心情仍無法抒解,終究只能以與日俱增的自殘來分散注意力。
此外,一直累積下來的壓力也不停加重負面的影響。有時都懷疑在這樣的一晚過後,是否能再回復過去的正常般的,瀕臨失去意識邊緣地發著狂。
然而,他還是靜靜地在外守候。
即使在黑暗中都能夜視的雙眼,凝視著從風帽露出一角的白晰臉龐,雷慕斯思考。
從相識的那天以來,就害怕不知何時會被朋友們發現、害怕他們若知道後的反應、也害怕往後的變化。這樣的壓力只有隨著日子經過,更趨強烈。知道逃避沒有用,也還是寧願屈就於現狀,讓壓力與不安一天天地累積,不去正視與解決。
如今,彷彿這些包袱都瞬間消散般地,心境鬆緩了許多。
現在才認清,原以為是害怕他們不願接受自己,事實上是自己不願相信他們。
雖然還不曉得彼得與詹姆會做何反應,至少,如今西流士與自己在一起。
只要知道仍有一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自己,一直游移不定的勇氣似乎也跟著集結,下次再醒來時,不會再退縮,不願再怯懦。
突然想起當初分類帽講出分發結果時,默默在心中立的誓言。
過去因被內心的恐懼所束縛,而忘了的誓言。
往後,絕對不願再忘去,無論什麼樣的逆境都一樣。
握緊因熟睡而微微鬆開的手,在無光的室內,雷慕斯將頭再貼進熟睡的友人,嗅著他身上帶的夜氣,平靜地闔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