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pectr um~殘像
透過霧氣,冰藍色般透明的天光緩緩籠罩整個世界。原本融進黑夜中的樹梢,逐漸與天色區分出搖曳的輪廓。
稀薄且冰冷的空氣,仍主宰人們沉睡在夢鄉中的時光。大地一片死寂。夜與晝的交接地帶,連夜行生物也屏息蟄伏在林中,唯一活動的,只有從月色手中再度取回支配權的朦朧日射。
透過包圍四周的森林,晨光逐漸攀上其中一棟屋舍的白石屋簷。
在林蔭包圍之下,如同逃避世間與喧雜的悄悄座落在叢樹間,然而,再怎麼與世隔絕與獨立,從沒有向外的車道、更沒有車轍的現象來看,仍顯出房子的屋主與一般人迥異的生活型態。
事實上,間隔森林,與其相鄰只有幾哩的市鎮上,也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這所房子的存在,也更不曉得這座森林中有除了野獸之外的居民。
偶爾,會有為了撿柴火或玩耍的小孩跑進林中深處,但房舍的影象從未映入他們的眼簾。從前而過時,也只看得到一堆碎石與瓦礫的遺跡。
越過樹頂,一頭完成今晚最後一場狩獵的大鶚飛回棲息地,振翅而飛的聲響劃破寂靜,消失在林邊的老榕上。
在牠收起羽毛,要將頭低下歇息時,琥珀色的雙眼突然抬起來,映照出一般人類視力所不可及的景像。
飾有雅緻石紋的白石屋子前,不知何時多了兩個黑影。
其中之一的人影,俐落地從另一個平常街上就可看到的機車黑影上,下到地面。
片刻前並不存在那的事物。
鶚又抖了抖羽毛,注視緊接自己之後,異樣卻安靜無聲地降落的飛行工具與騎士。
在高挑的人影走進彷彿從一開始就沒鎖的石屋後,琥珀色的雙眼才意興闌珊地闔起,將高揚一晚的神經收服在柔軟的羽翼中。
穿過辨識出自己身份而沒尖叫與震動的大門,藉由牆上壁燈的燭光,黑衣騎士輕聲地要將斗蓬脫下,掛在門廊上的衣勾時、
「主人,歡迎回來!要不要吃些早餐,我馬上就替您準備,昨天老爺收到了從印度寄來的新茶葉,可以幫你泡──」
擦得晶亮的銅勾上突然出現一隻蓄有及膝長鬍子的妖精,靈巧地站在只有一丁點的立足點上,必恭必敬地跟晚歸的年輕主人致意,連珠炮似的絮絮叨叨招呼不已。
「噓,小聲點,哥達,不要把爸媽吵醒了……。」
為了避免吵醒仍熟睡的家人,黑衣的騎士小聲制止住熱心的家庭妖精再講下去。
「啥?你說什麼,主人?是說不想要新的茶葉嗎,之前的是還有剩,那我去──」
可是,雖然忠誠不二,已經老到有點重聽的老妖精卻更提高聲音的發問,且會錯意。
「不要那麼大聲……!」
「啥──?」
「我叫你小聲點啦!」
「喔,對不起對不起。」
終於降低音量了。
「真是的……」
無力卻並非生氣的叨唸。斗蓬一解開,從鬆脫的風帽中散下的黑長髮,在燭光下發出帶有夜氣的冷涼光澤。
「那哥達去幫主人張羅早餐──」
幫忙把斗蓬掛好後,老妖精又勤快地提議。
「不用了,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而已,你就照平常的坐息時間工作就行了,睡醒後我自己會下樓吃東西。」
伸了個懶腰,黑髮青年向後朝仍殷勤招呼的妖精揮揮手,直直向通往二樓的螺旋梯走去。
比起外頭只有兩層樓小洋房般大的典雅尺寸,房子裡頭的空間卻具有如同中古世紀小領主城堡般的規模。
走上從大門的右邊沿牆往上攀伸至二樓的螺旋梯,可放眼眺望一樓的大廳與一旁的起居室,大廳正面的爐火只要有人一踏進門來,就會自動燃起,橙色的火光照在爐邊的白石上,照出點點石英與雲母的閃爍反光。
縱然已入春,因石製屋子不可避免的冷徹,入夜後仍需依靠爐火來維持室內的溫度。
即使是從小就住慣的房子,在這種時節凍到骨底的寒意仍讓人不由得打顫。
快步往二樓的房間走去。前夜熄滅的壁燈接二連三地沿路燃起,照亮前路。
經過描繪有巨大星象圖花紋的主臥室房門,再走過一段繞過中空天井的迴廊,其盡頭才是青年的房間。
打開門,桌上的三叉燭臺瞬間點燃,照亮寬敞卻簡樸的室內。
「呼啊──終於回到家了──」
想念了整晚的床一映入眼簾,徹夜工作後回到家的西流士.布萊克不禁心中充滿感激,微揚起嘴角。
「居然為了那些斤斤計較的守財奴,還得犧牲我寶貴的睡眠時間,真是──」
『守財奴?你說古靈閣的妖精嗎?』
解開衣扣要換睡衣時的喃喃自語,被突然而來的質問打斷,頓時嚇了一跳的回過身。
窗外已顯出灰藍的天光,照出一面掛在窗邊的圓鏡。
有別於一般鏡子該有的光潔,略顯些許灰濛的橢圓鏡面中現出一個人影。
略歪著頭、手肘撐在桌面的間接影像,完全不受鏡面的干擾,清晰地足以分辨出紊亂的金褐色髮絲。
「雷慕斯!」
反射性地叫出人影的名字。
『早安。』
微瞇起眼,雷慕斯.路平與遠方的友人道早。
「你怎麼會──?」
西流士訝異地問。
並不是疑惑對方突然現象的原因。
『我有話跟你說,但等了一晚都沒等到你回來──』
「所以等到現在?」
藉由魔法的媒介物,可清楚看到一閃而過的苦笑。
『怎麼可能。是因為今天的實察要提早出門,所以我本來就預定這個時間起床,只是醒來時剛好看到傳念鏡發亮才知道你回來了。』
「原來如此。──說到實察,前陣子你們那個水生族群的視察告一段落了嗎?」
邊換睡衣,邊隨意問及跟著魔法部奇獸部門作研究的友人的工作。
一提及自身現在著手的事務,雷慕斯聳了聳肩地答腔。
『水生的部分,在見過史基拉那次後就結束了,雖然洛伊先生說可以換成森林族群的理由,是水生族群的怪物該視察的都結束了的緣故。但我想主因只是單純出於他受夠了整天都得在水中進進出出,再加上最後一次還因為不小心踩到史基拉的觸腳,而被她捲起來撞石壁的惡劣經驗才中止。』
滿心想睡,是因傳說中的多腳女海妖施加於老巫師身上的精彩惡行,西流士才專心聽完,並不時發出幸災樂禍的咯咯笑聲。
終於換好衣服後,砰一聲地放鬆力量坐到床上,面向具有空間接繼功能的魔鏡。
「海妖果然是最兇悍的一族哪,或許是生活環境嚴苛的緣故吧。不過,若以這標準,沙漠一族的想必也很難纏吧……」
『沙怪多半都沒什麼感情起伏或表現,所以行事無法捉摸是棘手的主要原因。──你很睏嗎?』
看到對方又打了個呵欠。
「不,還好,你有話要跟我說?」
『對,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說著,撥了一下亂翹的褐髮。
「什麼事?」
『就是,上次曾跟你提過的……』
一反之前清晰語氣的吞吞吐吐。
「……?」
疲倦地眨了眨眼,西流士仍耐心的靜待下文,其間又打了一個呵欠。
『……你好像很累呢,等你睡一覺起來,我們再談好了。』
猶豫許久,最後看到灰藍眼眸已不聽主人意識的半闔,才提出延緩的意見。
「沒關係,你說吧,我還很清醒……」
違心之論沒通過大腦就出口了。
『並不是什麼急事,等你睡醒再談吧。……而且,我想我需要的是一個腦子跟神經正常地接在一起的你。』
一心想反駁,是發覺連這力氣都沒有後,才妥協地拉開鋪得整整齊齊的床罩。
「也好,若不急的話,那我就先睡了,要是在頭昏腦脹的時候胡言亂語也沒什麼好處,不過你明…今天也是跟著洛伊先生到處跑的話,那要晚上才會回到家吧。」
『想必是,但你昨天既然熬夜幫忙,今天應該會休息一整天吧。』
「那當然!都是那隻忘掉守衛密語功能的笨芬蘭妖精的傑作,昨天必須一個一個去試他用過的各種可能暗號,而且其中一個錯誤密語的反彈效果,還炸到我臉上,把頭髮燒掉一截哪,結果花了一晚解決事情後,那些臭傢伙居然還說反正那麼長,不差那一段的風涼話!沒叫他們賠就不錯了,居然說這種話──」
再怎麼疲倦,還是一口氣發完所有牢騷。
『的確是不可原諒……。』
「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死都不想看到那些傢伙的任何一張醜臉──!」
古靈閣的高等禁咒師之一,完全沒有工作時的瀟灑與意氣風發,只是邊碎碎抱怨,邊很幸福地將臉一股勁埋進枕頭。
『可是居然會出這種錯,是因為最近古靈閣急著要加強防衛的佈置,卻又還沒完全上軌道的原因嗎,果然上個月約克郡分行的襲擊事件,讓他們很耿耿於懷哪……,西流士,你覺得如何?』
丟去的疑問並沒得到回答。自動調焦的鏡面中,照出了籠罩在青白晨光下的睡臉。
瞭解對方的意識已飄往另一個國度,只有嘆了口氣。
『居然話講到一半就神遊去了,你的態度還真是大呀。』
輕柔地嘀咕著,將手伸向灰濛鏡面上的臉龐。
若自己願意,那只要再往前伸一點,就可藉由鏡面的傳送魔力,碰觸到另一個相連空間的柔軟肌膚。
然而,指尖與手掌只是靜止在冰冷的鏡面上。
『……。』
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
『……這個時間也不能跟你道晚安呢,好好睡吧。』
再輕撫幾下倒映的臉後,因使用者的意志而失效的魔鏡,隨即回到原先的灰濛與黯淡。
* * *
「啊啊啊──!為什麼你們非要每天換一個密語、而且要那麼多人接起來才有用不可呀!」
地底的金庫爆出怒吼,連在一個特別大的銅門前打瞌睡的守門赤脊龍,都訝異地抬起頭來,朝往出聲的方向。
「我不是說過好幾次,比起把步驟極端複雜化,牢靠且有效的咒術才更可靠嗎!還是說,你們從一開始,就把密碼複雜到讓所有人都忘掉這個步驟算進困難度的考量?」
「當然不是,只是這次用的是冰島語,所以難記了點──」
「冰島文?不是俄文嗎,我一直以為那個恰的音是俄文──」
「那是德文的噓音吧?」
一堆穿著講究的妖精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議論起密語的語系與正確性。古靈閣地道的盡頭鬧哄哄的吵成一片。
站在他們身邊旁觀的禁咒師,只有惱怒地大力搔著因睡眠被打斷、加上臨時被抓來加班而疏於整理的長髮。
於眾人身邊守著盡頭的,是一扇簡樸且弱不禁風的木門。不起眼的外表之後,卻藏有巫師世界所有財富出入的龐大紀錄。不知傳承幾百、幾千年的帳務與契約書都封在這扇薄薄的門後,其間,也不知有多少妄想闖入破壞或盜出紀錄的人們,前前後後懾服於此。
歷代都以最嚴密的咒術守衛的木門,在遇到不肖者時所發揮的反彈能力,遠超乎一般封鎖咒的阻斷性。
然而,因近來發生在魔法世界的一些危殆事件使然,為了鞏固防衛所新定的制度與咒法,卻先讓應是參與人員之一的禁咒師們先後倒下。
「所以一開始我就說不要用饒舌的拉丁語系,連音都唸不出來,要怎麼記呀!」
「當時不是你說因為難記,所以才用的嗎!」
「好不好記是一回事!難唸才是問題,一旦發錯一個音,我們就全都會像破掉的水管一樣被轟上天哪!」
「…………夠了!如果記不起來就不要吵了!」
終於忍受不下去的西流士一大吼,四周才安靜下來。
原先只是受雇者的禁咒師,即使處境再怎麼危急與不得已,應當都無法用這麼粗魯的態度對待雇主的妖精們。是在這一個月下來,因程序錯誤,導致所有禁咒師首當其衝犧牲,至只剩唯一一位的現在,妖精們也只能以翻翻眼跟咂咂舌的小動作,表達滿腔的不悅而已。
「總之,讓我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五個通關密語中有兩個記不起來,其他三個的順序又不確定?」
拚命趨動因前夜──或者該說是今早──加班而還沒睡飽的迷糊腦袋,欲釐清現況。
「是的。」
一個有四片耳朵的會計回答。
「然後,當初設的關卡,是密語缺一項就會滾一顆大石頭,順序錯誤是四肢會喪失行動能力十年?」
「沒錯。」
穿著鑲有純金扣子的紅外套的經理,在一旁指高氣揚地點頭。
端正的黑色眉毛頓時微微顫抖。
「……也就是說,以現在的處境,若要開這扇門,就要有當場癱瘓,之後還會有兩顆大石頭過來桿平我們;或是大石頭先來,可是馬上就得攤在當地乖乖等死的覺悟,對吧。」
「沒錯──。」
又是很洋洋得意似地翹起鼻子。
「……。」
想大吼的欲望隨即被頭昏眼花的暴風雪所蓋過。
「……好,我瞭解了。首先是用空間遮斷……若不行,再用轉移咒,再不行的話,接下來唯一能用的,就是找新任禁咒師的宣傳用散播咒……」
似乎很悲哀似的一面喃喃自語,一面抽出臨行前隨便塞進口袋的魔杖。
大鶚琥珀色的眼眸,映照出了記憶猶新的景像。
同樣的石屋前,從機車的黑影上下到地面的,仍是同一個修長的人影,以及越發疲憊與無力的動作。
發亮的黃眼眨了幾下後,即失去興趣地從樹幹上再度飛起,進行今晚不知第幾次的狩獵。午夜已過的現在,夜行囓齒類的活動也達到一個頂盛,優雅振動的灰翅瞬間消失在深不見盡頭的黑林中。
「…………。」
一手搭著比昨天早上出門前,還更加破爛數倍的斗蓬,西流士似乎已快虛脫的一邁進家門、
「主人,你回來啦,哥達立刻替你準備晚餐!晚上的主菜是羊肋排,如果主人想吃清淡點的,還有──」
屋裡唯一清醒的老妖精又蹦蹦跳跳地出現要招呼,在看到對方鬼氣森森的臉色後,趕緊馬上噤聲。
雖然不是難相處或會刁難人的個性,但哥達很瞭解當這個年輕主人睡眠不足時,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比起小男孩時代的惡作劇或調皮搗蛋,增進了許多強大魔力與法術的如今,就更是如此。
只是,看到從小照顧到大的青年一臉憔悴的樣子,仍忍不住想叮囑幾句。
「主人,你還好嗎?」
「……………不用晚餐,我去洗澡,之後就是睡覺。」
像是連開口的多餘體力都不願浪費,極端簡化的擠出幾句話後,重覆跟昨天早上同樣的路線,直直走向樓梯。
在上到第二階後,才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
「……哥達,在我醒來前,如果有任何來自古靈閣的聯絡,告訴他們我給自己下了昏死咒,三天內醒不過來。若真的出大問題,叫他們去找詹姆.波特。」
隨便地就把能力旗鼓相當的老友給拖下水,但若考慮到從霍格華茲畢業至今,對方仍遊手好閒的身分,也未嘗不是個權宜之計。
「那我去休息了,『晚安』──。」
重重道過晚安的同時,似乎也是溫和地警告沒事不要吵或叨擾後,就快步上樓了。
「呼──終於活過來了一點……」
洗完久違兩天半的澡,把毛巾掛在肩膀上的一回到寢室,西流士才覺得心情釋然些。
與先前似乎只要有一點純氧吹近,就會起爆的火藥味相較之下,如今悠閒地坐在床上擦乾濕髮時所散出的淡香,讓周遭氣氛緩和了許多。
似乎連自己都察覺到了吧,青年想讓臉部筋肉鬆弛些的晃了晃頭。
從正式接這份工作以來,就沒真正輕鬆過。
自從那個崇尚黑魔的組織崛起後,生活與世界似乎就慢慢的在走樣,如同漣漪一樣,起因或許只是一片葉子或輕吹過的微風,範圍卻從中間一點向外不停擴大,波及整個水面。
直到處於最安詳角落的人們,都不得不被驚醒的莫大影響。
離奇的事故與隱伏的動亂。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的疑慮與危殆。
不安的氣息瀰漫四周,侵襲進生活的夾縫中,就連一向無人敢造次的古靈閣都幾次地遭到襲擊,因此防衛措施才會屢次加重到如今的地步。
在霍格華茲的最後一年,類似的消息與風波就已續傳,那時畢竟沒想到,在短短的時間內事態就已發展至此。
幸好在多數人都尚未警覺前,就已先知先覺其潛藏危機的霍格華茲校長鄧不利多,在呼籲魔法世界要提高注意的同時,也一直都籌劃著諸多因應的行動,要不然如今的事態想必會更加惡化許多。
「……詹姆那傢伙閒的也很是時候哪。」
想起因畢業後無所事事,可以幫忙一些相關事務的友人。
感嘆似地嘀咕時,瞥到了牆上的傳念鏡。
不同於有人影浮現時的清晰,如今就如一般古董物般的灰濛一片。
「睡了吧……。」
這時才回想起昨天清晨與雷慕斯的約定。
原本應該是睡醒後等他回來要談事的預定,被臨時的加班所打斷,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卻輪到對方先睡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發生,還是難免覺得失落。
將微濕的毛巾丟到床邊的椅背上掛著,自己也躺下準備要就寢,然而,頭一碰到枕頭就又彈起來。
「……。」
歪了下頭後坐起身,仰望關緊的窗玻。
接近全滿的銀月。
再沒幾天,就會達到完全的盈滿。
耀眼的白亮,如同直射進腦中一般,讓神經感到刺痛。
明明是柔和且圓潤的光芒,卻彷彿含有朦朧的威脅性。
凝視了月光片刻,才決意地站起身,走近掛在牆面上的魔鏡。
緩緩將手伸出,掌心與鏡面一平行,幾乎失去反射效果的灰濛,頓時如池塘的水波般,冒起外擴的規則波紋。
當波紋擴散到外框時,整個鏡面發出一陣亮光,閃了一次後便歸於平靜,其中出現了另一個並非由反射而生的空間影像。
同樣也是寬敞且簡樸的臥室,但不同於這邊囂張地灑滿半個室內的光亮,窗格間如蛛絲般洩進地板上的一絲白線,是唯一暴露月光行蹤的跡象。
確認尋找的目標安然地睡在牆邊的床上後,再將手掌貼住鏡玻,闔起眼,稍一集中精神,鏡面的另一邊瞬間現出了相對的影象。
原應是鏡子正常功能的倒轉影象。
先前的身影在搖晃一下後即消失無蹤,正面相合的手也只剩下新空間所存在的那面。
「……順利過來了嗎。」
緩緩睜開眼,確認四周景像與立足點的確實感後才放下手。
空間傳輸的魔法若一不小心,就容易發生因次元錯誤,導致身首異處的慘劇(或鬧劇),因此現影術的使用才會受到那麼嚴密的管制。縱然藉由魔法器材的間接施用,可大大減低危險度,然而,只要在傳輸間一失神,還是會夾在空間的縫隙中動彈不得。故即使傳念鏡相當方便,若非絕對必要,仍不常用。
「……可惜呼嚕粉太張揚了。」
保險許多,可是從壁爐出出入入,直接經過大廳的來訪形式又太正式,且勢必會驚動其他家人。
光考量到那樣來來去去時,自家那個老妖精有可能的殷勤反應,就覺得頭痛。
輕聲一走向牆角的橡木床,背對牆壁、面向外側睡的熟悉身影即映入眼簾。
睡得很平穩似的,身體規律上下起伏,並不時有輕微的呼息聲。
停下腳步,稍猶豫一下後,才又往前走近,坐到空間所剩不多的床邊。
因床墊振動,稍動了一下身體的雷慕斯,馬上又放鬆四肢的繼續安穩熟睡,即使闖入者伸手撥起自己的瀏海都沒有反應。
「……這傢伙今天是怎麼了?」
一向警覺心強且睡得淺的習性,如今完全沒有顯現出來。
「太累了嗎?」
跟著奇獸控管部奔波來去的工作,確實是可輕易想像的勞累差事,與學校課堂上所接觸的教材不同,實察時遇到的都是具有實質殺傷力與威脅性的怪獸,輕而受傷,重而丟命的例子比比皆是。
跟刺激度成正比,危險度也扶搖直上的職業。
然而,比起性質,他能保有這工作的過程本身,就已越過了一個高難度的關卡。
撥了撥柔軟的褐髮,似乎很舒服似地呼了一口氣的睡臉,已從前次滿月的消耗完全恢復。
在魔法世界不受信任的狼人身份,在各行各業都受到排擠與偏頗的對待,不同於只要順利隱瞞過去即可一直就學的學生時代,應徵的一開始就必須寫明特異體質的要求,遠遠加重了覓職的難度。
沒有人願意收留一個如同不定時炸彈一樣的存在。
也的確,自古以來留名傳說中的狼人,都以殘暴與好殺戮著稱,最終下場也都幾乎以被獵殺作結。有些古老城鎮的人們,甚至至今都還保有滿月夜不輕易外出的習慣,以防遭到致命的襲擊,或比死更糟的狼吻。
即使親朋好友都瞭解這個溫和青年的本質,並願意替他保證,普遍排斥異種的觀念依然沒那麼輕易接納。縱然本人每次都只是淡淡提過,還是多少可從他舉手投足間的陰霾,感受出其遭受過的壓力與屈辱。
若不是奇獸部門的老洛伊毫不在意有個狼人同事的話,雷慕斯恐怕到現在都還是為了求職而苦惱吧。
有時雖然想為他做些什麼,但在目睹毅然的堅定眼神後,就還是默默旁觀,讓當事人自行處理。
是朋友也好,伴侶也好,血親也好,每個人都有一片不容他人插手或追隨的禁域。尊重的同時,也明白一旦立場轉換,自身也必定是如此。
思考著,手由髮際往下滑,碰到臉頰時、
「……工作搞定了嗎。」
手指突然被抓住而嚇了一跳。
散發微光的眼眸帶笑意的仰視自己。
「你什麼時候醒的?」
像被逮到似的,西流士有點發窘的硬聲問突然醒來的友人。
「剛剛而已,因為覺得好像聞到什麼香味就醒了……」
回答時,雷慕斯將抓住的手指湊近鼻子聞了聞,似乎想確定嗅到的香氣。
「你剛洗過澡吧……也就是說,剛回到家不久?」
「沒錯,這兩天被那些妖精給折騰死了,到現在才解脫,我已經放話說給自己下了昏死咒,總之接下來三天絕不再任那些守財奴擺佈──!」
不禁憤憤地抱怨起這幾天的遭遇。
「今天還差點被個大石頭給搗平哪,那些傢伙原本跟我說的情況根本就記錯了,什麼會有石頭滾過來,結果卻是一個大石鎚會從天而降,還好是用空間轉移術預防,而不是架起魔法障壁,要不然就死定了,真是一點都不把雇員的命當一回事……。」
「聽起來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戰性呢,不過你這樣跟我講好嗎,那不是古靈閣的最高防衛機密?」
「是沒錯,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他們又要重新擬一套完全不同的咒術與對應方法,舊的絕對不會再用。」
「原來如此,可是謹慎一點也不為過哪,尤其在世局不穩的現況下……。」
「畢竟對那些過度自負的妖精而言,前月的襲擊事件確實帶來了不小衝擊,但因此而自亂陣腳,倒霉的可是受雇的我們呢!」
一股作氣的發完牢騷後,覺得又快回想起前日受氣的惡劣回憶,西流士才提及來這的原本目的。
「對了,你昨天是想跟我說什麼?」
「……。」
被一問起,雷慕斯像是把玩抓住的手的動作才停住,想了一下後,緩緩地開口。
「……你記得前陣子我曾跟洛伊先生去威爾斯那,研究過一陣子當地龍的生態吧。」
「記得,就是曾就近觀察過一整個龍族群的那次。」
比起其他地方的散居形式,威爾斯自古以來就以龍的群居地而有名。
即使是不諳魔法的人們,有時都會在暴風雨或陰天時,驚鴻一瞥天上飛過的巨大異形陰影,在龍已近乎絕跡的現代英國,唯有威爾斯仍保有完整且活躍的龍族群。
「而且,當時你們還在那連待了好幾天呢。」
「因為頭數實在太多了,光只是紀錄就要花一些時間,不過,那些生物粗魯歸粗魯,也確實很美,只要不招惹牠們,能那麼近的看牠們活動也是個樂事呢……呃,怎麼會扯到這,反正這不是重點──」
知道已離題,眨了眨眼後,似乎完全不受室內的漆黑所影響,閃爍微光的眼眸將視線正確移回黑髮友人臉上。
「由於有龍族棲息,使那一帶的許多地方都杳無人煙,就算不靠魔法圍阻,一般人平常也都不會擅自接近。──即使周遭的景色美到讓人窒息也一樣。」
語尾似乎很陶醉似的補充一句。
仍不瞭解對方的用意,西流士默默表達疑問的氣息。
「先講結論好了,總之,我是想離開這個河谷,移居到那。」
「……。」
並沒有特別訝異於突然切入的主題,只是反握住緊抓的手。
「之前也跟你提過,我並不希望跟父母住在一起,只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一天,他們就勢必得永遠為了我而操心。……不只是滿月夜而已,還有平常許許多多的事都是。過去不能自主的小孩時代倒也算了,到了有能力自立的如今,我想離開,不願再給他們多餘的壓力了……,當然,這也只是我一昧的想法而已。」
即使沒有天天見面,都仍有止不住的無盡掛慮。
游移開視線一會兒後,又繼續接口。
「可是,無論如何都比終日共處要來得好,只要每個月的滿月夜,我能控制住自己不傷人與鬧事,他們也就沒有過度擔心的必要了,──那些龍族在威爾斯的棲息地很符合這要求。」
淡淡的訴說時,也無言地透露出對自身體質的界定與不存期待。
停頓一陣子,雷慕斯伏下眼,似乎在反芻先前說的內容。
除了外頭的潺潺水流聲外,黑暗的空間只聽得到輕微的呼吸聲。
「所以,我是想問你──」
再抬起眼,堅定地與俯視的灰藍視線正面對上。
「你願意跟我去嗎?」
「那當然──!」
沒想到回覆會那麼快,雖然多少預料得出可能的答覆,還是愣了一下。
「你…回答得未免太快了……。」
到讓人覺得不誠懇的地步。
「可是,這根本就不用遲疑啊,而且我很早就考慮過了,只是出於時機的問題,才沒有跟你提起……。」
雖然早就有共識,因畢業後所有人都忙成一團,絲毫沒有餘暇顧及這些事,再加上依靠魔法道具的傳達效果,感覺上也跟每天在一起沒兩樣了。
「這樣嗎,那這次月圓過後,我就要著手去找適當地方了。──不過,突然要搬出來,你確定沒問題?即使父母不介意,總覺得哥達會擔心得不得了哪。」
「不用在意他啦,而且,我在霍格華茲就學時,就算沒有家庭妖精跟著,生活不還是打理得好好的。那傢伙只是喜歡碎碎唸而已,基本上他才不擔心我呢。」
「是嗎……。」
在雷慕斯眼裡並不是如此,無論怎麼看,那個忠實的老妖精確實是從心底掛念這個常惹事生非的年輕主人。雖然本性很正直且爽朗,西流士的行事作風卻容易讓人誤解,有時明明只要解釋一兩句就能釋清的誤會,常因其個性上的彆扭,導致事態惡化的情況從以前就層出不窮,由此看來,哥達的嘮叨並非全然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無謂舉動。
曾經在等他回來的空閒時,藉由傳念鏡聽老妖精抱怨了一個多鐘頭。
似乎是回想起在抱怨中聽到的一些多餘內容,雷慕斯不自覺地輕笑。
「怎麼了?」
「不,沒什麼。只是,一想到以後能每天都看得到你,就覺得很好呢。」
「其實現在也是每天都看得到……。」
西流士指了指牆上鏡子的反駁,同時也無法否認似地回笑了一下。
即使能輕易地靠傳輸魔法交流與來去,然而,在不同空間的溝通仍免不了疏離感。
並非實質上,而是心理面的落寞。
尤其是在朝夕相處七年後,感受更是強烈。
不同於與友人們偶爾見一次面就綽綽有餘的從容,隨時隨地都希望能接觸對方的渴望,時常隱伏在正常思緒下的心頭。
再把拉住的手移往嘴邊,雷慕斯吻了吻骨絡分明的手背後,突然加重拉近的力道。
因毫無預警的拉力,整個人往下撲,差一點就直接撞到對方身上的西流士,好不容易撐起身體要抗議時,頭卻被環抱住,瞬間跌進接吻的情境中。
「唔唔──!」
悶哼的沒情調抗議聲,只出現在最初的幾秒而已,之後就平息下來,自然地有所回應。
疲倦的腦子沒多久就失去正常功能,覺得隨時都會睡著般的恍惚與舒服,然而,在感覺扶在頸後的手滑進睡衣的領口後,即立刻像觸電似地瞪大眼,馬上彈起身。
「我我我我該回去了──!」
結結巴巴地告辭著,趕緊鬆開隔著棉被抱住對方的手,站起來往傳念鏡就要逃跑時、
「西流士,你最好不要逼我到需要動用魔法的地步。」
背後傳來了威脅性十足的低沉嗓音。
戰戰兢兢地一回頭,原本都一直平躺的褐髮青年已坐起身,雙眼散發出險惡的金光。
在幾乎沒有照明的室內,儼然火炬般閃爍的光芒。
並不是第一次目睹,然而,過去從沒像現在一樣的,感到那麼具危機意識。
一想起離月圓沒剩幾天,且因突然興起的來訪而沒帶魔杖的現況,不禁開始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再加上,發現之前還擱在一旁床頭櫃上的冬青木杖已不見蹤影後,背筋更是頓時流下冷汗。
早就瞭解終究會發展到這地步,只是,想必是在情人關係之前,為期較久的朋友意識一直都較強烈的原因使然,過去只要情況許可,都下意識地迴避。雖然喜歡肌膚相觸時的感觸,還是難以踏出關鍵的一步。
或許彆扭──或美其名為謹慎──的個性也多少有影響,不願意因輕率的舉動,導致破壞眼前關係的慎重,與掛慮某些事物將會因而改變的不安。
「可是……」
「可是什麼。」
依然是毫不容許妥協的語氣。
並非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正確來講,該說是非常理解,就如同映照的鏡面影象一般的相同思念與期望。
思考了一下後,定下心,才又走回剛才逃離的位置。
彎下身在紋風不動的雷慕斯耳旁小聲道述。
「……我瞭解了,不過,你可以先把魔杖放到一旁嗎?」
靜坐的青年瞇起眼,沒有絲毫的其他動靜。
呆等了一會兒,仍完全沒得到回應後,西流士才放棄似地嘆了一口氣,輕跪到床上,舉起右手。
「我發誓,絕對不會用消影術與化獸術與欺瞞術,也不會用幻影術與遁形術與隱形咒與轉移咒與昏睡咒,以本人魔杖手的存廢鄭重起誓。所以,拜託,收起你的魔杖──」
「還有替位術。」
「喔,對,我發誓絕不會用替位術。」
確定等一下眼前的青年不會突然變成一個茶壺就不見後,雷慕斯才從被單下掏出魔杖,放回床頭櫃上。
「果然…。」
目送武器遠離地喃喃自語著,西流士將注意力移回眼前。
替代先前的兇猛氣勢,似乎回復了些許理智,金茶眼眸中如今浮起的,是疑惑的色彩。
「……西流士,你如果真的不願意,是不用勉強。」
輕聲的低語。
「也不是不願意……。」
面對面地同樣也跪坐在床上,考慮該如何說明,卻又找不到適當用詞,只有小心地觀察眼前的雷慕斯。
不像自己那麼茫然,似乎只是有點困擾的定定回望。
暴露在那樣的目光下,宛若被看透般的不自在,但又無法移開視線。
只是靜靜待在身邊,就已非常舒服且放鬆的安穩關係,若再加上其他的元素,將會變得如何。
感到不安的同時,也無法抑制想嘗試的慾望。
不希望一輩子都臨陣退縮──這樣告訴自己後,才釋然地將身子前傾,抱住對方的腰,將頭靠在肩口。無言地宣告妥協。
頸部拂過溫熱的氣息時,同樣也伸手環抱住挨近的身體,雷慕斯稍側了下頭的問。
「如果事後你覺得不好意思,可以變成獸足的樣子,只是若被我父母看到,我可以說你是我在上游森林那認識的新朋友嗎?」
「隨你便。」
有點粗魯的回話後,耳邊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身體與精神頓時整個放鬆下來。
偶爾順其自然也不錯……,茫茫然想著時,抱住自己的力量增強了些,西流士下意識地把臉更埋進溫暖的肌膚。
* * *
「恭喜結婚!詹姆、莉莉!」
儀式結束,新人從禮堂一走出,伴隨一陣驚天動地的禮砲聲,觀禮的人們爆出歡呼與祝賀。
與禮砲同時變出的大群白鴿與裝飾的反光紙片,成群飛散到大空。白鴿將嘴裡啣的各色彩帶在天空拉起的景像,與一旁尖頂的哥德式建築形成耀眼的組合。
人們都從會場走出戶外,鬧哄哄的宴會場地充滿奇裝異服的各班人馬與喧鬧聲,服裝極其華麗是正常,配件的奇特與吊詭更是一般婚禮上所未見,像一個與久未見面的好友相談甚歡的老奇獸獵人,根本就無暇制止熊皮帽向四周經過的人狂吼的示威舉動,只顧不停將火辣的烈酒咕嚕嚕灌進肚子,並發出狂妄的笑聲;另一個將金魚缸當成髮飾,盤在髮髻中的女巫,因不小心彎了下身,使缸中的水倒了一半出來,正雞飛狗跳地找人幫忙。
幾個像是記者,卻穿著長袍穿梭其間的人,一邊操作不時冒煙的相機,一邊一手調整搖搖欲墜的尖帽。
一開始只是乾瞪眼地旁觀的女方親屬們,到後來也見怪不怪的逕自笑談起來,與其他宴客的奇裝異服比起來,就『一般』標準來看,穿著得體且正常的他們,似乎也早已習慣這一切只能說是怪胎集會的婚宴了。
被一群三姑六婆包圍住,在她們尖銳的嗓音中,覺得特地梳理好的亂髮都快受不了的要一一造反,詹姆.波特找了一堆藉口,才好不容易從一堆花花綠綠外帶一個金絲雀鳥巢的尖帽中脫身開來。
逃到因宴會剛開始,尚無人問津的甜點桌旁,才如釋重負地將漆黑禮袍上的灰塵與樹枝拍掉。
「……莉莉呢?」
鬆了一口氣後,才有餘裕考慮到從典禮結束後就沒見面的新娘。
環視一周會場,看到了著白色禮服的苗條身影。在一群老同學的包圍下,莉莉.波特似乎很幸福也很高興地與眾人笑談。
原本就是讓人難以轉移視線的美麗女性,今天看起來更是格外容光煥發,盤起的紅髮在陽光照耀下,自然地反射金紅的光芒,整個人也如同自內面放光般的華美且耀眼。
很滿足地眺望的同時,也多少有點掛念,雖然才剛從喧鬧中逃離,現在身體又不自覺地想往人群那移動。
「小心眼的男人容易被甩喔──。」
腳步頓時停止,向出聲處一回過頭。
「西流士……。」
啜飲金黃色的液體,惡作劇似地向自己眨巴眼的,是今天的男儐相。
對於好友不耐的臉色,髮色比鐵灰色禮袍還深的青年放下杯子,笑嘻嘻的回答。
「嘿嘿,今天過後你再也不能拿我怎樣了,都結婚了還那麼小心眼的話,會被甩也完全都是自找的──。」
「……哼。」
似乎是一針見血說中的緣故,以往確定會馬上跳起來反彈的詹姆,唯一的反應只有不滿的哼聲而已。
然而,也的確是如此,對莉莉而言,這樣的宴會並不常遇到,尤其又是自身的婚禮,她能自在地樂在其中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這樣想過後,便覺得釋懷些,要叉起手來旁觀時,身旁遞來一個斟滿金黃液體的酒杯。
「……放心啦,沒有加什麼奇怪的東西進去,我即使再差勁,都不會選今天鬧事──。」
看到好友來回顧視自己與酒杯的一臉懷疑模樣,只有不得已的解釋。
「你也不用加什麼奇怪的東西,只要不小心把火燒威士忌誤倒成烈燄威士忌,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接過杯子,聞了一下味道,確定杯中物不是顏色氣味雖相近,酒精濃度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贗品後,才小心的啜了一口。
「不過,不愧是波特家獨子的婚禮呢,幾乎魔法世界的冠蓋都雲集在這了。」
瞥見在與禮儀師口沫橫飛地,談論預言家日報多麼粗俗的魔法部長,以及一旁小心地想施咒避免被記者聽到的幕僚們。另一邊的草地上,聚成一團的白髮白髯老巫師們,幾乎都是魔法史上現存最知名的傳奇人物。跟外表的老邁印象不符,最狂傲且放肆的笑聲與吵鬧聲幾乎都是從這區傳出,並不時夾雜一些直射上天的煙火或爆炸聲。
然後,人群的正常高度之下,在長袍下襬旁跑來跑去,張羅東張羅西的,是各種各樣穿著破爛的家庭精靈們。
「如果想知道當前家庭小妖精流行穿什麼的話,只要你家辦一次宴會就幾乎能一次全看到了,今年的主打是茶壺罩與杯墊的搭配嗎。」
一個不小心被踢到,幾乎讓胸前當罩衫用的杯墊飛掉的妖精,馬上又站起身,扶正頭上的壺罩帽,活力十足地抱著一堆座墊,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那麼熱鬧也不多見哪,我從小到大也沒看過幾次,不過,婚禮就是要熱鬧嘛,反正一輩子就一次。」
「也是呢,如果你會有第二次婚禮,我可要修理你了──。」
雖然只是若無其事的對話,兩人像是有默契般的相視而笑了一下。
把又空的酒杯擺在旁邊的空桌上,查了時間後,西流士歪了歪頭。
「奇怪,雷慕斯怎麼還沒來,他說今天得負責幫洛伊視察一匹史芬克斯,看完就來呢,這樣下去時間會來不及……。」
「史芬克斯?就是獅身鷹翅,可是頭部與上半身是美女的怪獸?」
「對,屬於岩棲的類型,也較有智慧,應該沒那麼難應付才對,怎麼會拖那麼久。──怎麼?」
看到好友臉上露出微妙的討厭笑容,青年粗著聲質問。
「嘿……,雷慕斯該不會是被女妖給纏上了吧,搞不好已經整個人被叼走了你都不知道。要跟史芬克斯較量可沒那麼容易喔,牠們無論智慧與能力,在奇獸中都是首屈一指哪。」
「……!」
蠻心想嗤之以鼻地恥笑說哪有這種事,但西流士怎麼都沒辦法那麼輕鬆的說服自己,尤其時間確實已經遲了許多的現在。
「而且我曾在希臘親眼看過一頭史芬克斯,比傳言中所描述的要遠遠強悍且妖豔呢,儼然就是力量與造型美的化身,加上自視甚高,所以完全不搭理愚蠢的人,可是相對的,對於喜歡上的男性卻很死心眼。」
似乎是為了報復先前的捉弄,詹姆有意無意的繼續侃侃而談。
「不過,因為畢竟是怪獸,行事手法很粗暴,或許該說是直接了當?總之,不管當事人願不願意,先下手為強就是牠們的準則,美麗又強力,要讓人不乖乖就範也難──」
幾乎快聽不下去之時,後頭突然傳來的招呼聲剛好打斷一團亂的思緒。
「抱歉,我來遲了──。」
回過頭,已整個現影出現的褐髮青年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深綠的長袍上沾有許多塵土。
「婚禮已經結束了吧,啊,詹姆,恭喜結婚!」
上氣不接下氣的伸出手,雷慕斯向脫離獨身身份的好友握手。
「可惜沒看到婚禮呢,都是因為那頭史芬克斯太彆扭了,只是問個基本問題而已,就不停打啞謎,所以折騰了半天才結束……。」
「啞謎?」
「對呀,就是唸一段像是詩的啞謎,要答對,她才肯回答問題,有好幾次我都以為答不出來了,還好最後都僥倖過關,要不然就要被吃掉了。可是呀,她居然說歡迎我下次再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似乎很困擾似的抱怨時,眼神也在搜尋其他認識的人。
「嗯?莉莉沒在你身邊呀,彼得也不在?」
「莉莉跟琳恩他們在一起,彼得則是說有些事,所以典禮結束後就離開了。──喔,對了,那頭史芬克斯漂亮嗎?」
說明完後,詹姆有意無意的問。
「很漂亮,簡直就如同黃金打造的生物一樣,非常華麗,毛與翅膀都是金黃色,人型的皮膚是麥芽色,頭髮卻有著磨亮的黑檀木般的光澤,眼睛是琥珀色,像是一體成型的藝術品。」
「哦,我之前看的那頭也很漂亮呢,只是很兇,好可惜呢,那麼美麗的生物──。」
「很兇?會嗎,至少今天碰到的那頭不……」
「雷慕斯!」
一直在旁靜聽的西流士終於忍不住出聲,拉住還想說下去的褐髮友人的手臂,露出煞有其事的可疑笑容提議。
「雖然來得晚,不過還是來得及參加一個重大活動,你有興趣嗎?」
「什麼活動?」
「要不要去吻新娘?」
鏡片後原本還悠然瞇著旁觀的雙眼突然暴睜。
「你們兩個!不准去騷擾莉莉!」
「吻新娘?當然好呀──!莉莉在哪?」
完全無視一旁跳腳的好友,雷慕斯興高采烈地被拉著走近圍住新娘的圈子。
看到新郎與新娘的好友們接近,人們也讓出一條道路,只有記者手拿照相機的一個箭步靠近。
「雷慕斯。」
認出昔日同學的莉莉很高興地迎上前。
「抱歉來遲了。──恭喜結婚呢,莉莉,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不過沒想到會那麼快。」
「你能抽空來我就很高興了。」
毫不在意對方的風塵僕僕,新娘伸手環抱住遲來的青年,吻了吻他的臉。
同樣也回禮的輕吻過後,從眼角餘光,知道西流士正一臉得意地旁觀詹姆的苦瓜臉,雷慕斯不禁苦笑。
拍照的啪嚓啪嚓聲不斷從旁響起,注意到的新郎不悅地瞪視照個不停的巫師記者。似乎想找今天最後一個碴的男儐相,故意趁隙悄悄接近新娘,往她額上誇張地親了一下。
啪嚓!
「夠了!」
心頭最後一根稻草剛好壓下的詹姆,終於忍受不住的把新娘搶回懷裡,瞪視兩個不以為意地奸笑的友人。
「鬧夠了,第三跟第四者也該退場了──。」
「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祝你們幸福。」
「被莉莉欺負時,歡迎隨時找我喝酒訴苦,啊,只是不准哭。」
「如果立場反過來的話,隨時歡迎來商量報復的手段。」
你一言我一語的丟下話,兩人穿過由不停拍照而生的濃密紫煙,走離已笑成一團的群眾。
相對於被逗得樂不可支的新娘,起先還有點反應過度的新郎也只有跟著苦笑。
入夜許久,空中五顏六色的煙火餘燼也完全熄滅,所有留到最後的客人一一道別遁形,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交通工具都從前院消失殆盡後,婚宴結束所剩下的大量殘骸,一瞬間就在家庭妖精的手下清得一乾二淨了。
原本人聲雜踏的中庭,轉眼間就如同剛理過草般的歸於平靜。
巡了一圈,確定視力所及之處,沒有喝醉酒的客人還倒在院子的某個角落,詹姆才鬆了一口氣的伸了一個懶腰。
「詹姆,客人都走了嗎。」
「應該都走了,除非有誰喝了隱形酒而醉倒,那就要三天後才知道了。」
向換上平常家居服的新婚妻子說明,再環顧了一圈中庭。
「等一下家庭妖精們忙完,再叫他們檢查一下會較保險。」
「也是,要不然若不小心被路過的獨角獸給踩到就糟了。」
咯咯笑著,莉莉望了一眼與中庭相連的大片森林,再移高視線至與樹梢相接的漆黑大空。
「哇,今天星星很美呢。」
跟著也抬起頭,展現在視野的,是黑幕上點綴的漫天閃爍星光,完全沒有任何一朵雲,就連月色也清到不存有月暈的晴朗。
無言地仰望無數的光芒一會兒後,拉起莉莉的手,詹姆帶她坐到門前的石階上。
「……一天下來,雖然很累,但現在能有這樣的心情,其實也就很值得了。」
「而且很有趣呢,除了學校的活動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正式的巫師聚會,簡直不輸魁地奇世界盃時營區的盛況。」
提及了數年前看過的大型活動。
「沒辦法,大家一聚在一起就是這樣,賣弄的賣弄、愛現的愛現,總之只要有能出風頭的機會就完全不浪費,不過也因而非常有看頭。……呃,對了,今天後半部的時間抱歉拉住妳。」
似乎是心情較平靜下來,詹姆才有反省白天欠缺思慮行為的從容。自從中場被兩個好友給一激後,後半段的時間幾乎都死黏在莉莉身邊不放,多少佔用了她與其他朋友在一起相聚的時間。
「呼呼,沒關係的啦。」
「可是……。」
無論怎麼想,都是很小孩子氣的舉動,所以才更內疚。
「沒關係的,雖然跟大家那樣聚是很愉快──」
碧綠的眼眸笑瞇起來。
「可是,我最愉快的時候,還是跟你在一起的時間。」
「……。」
「所以,不要在意。而且魔法世界中,不管隔多遠,要跟朋友和家人見面都不是什麼難事,感覺上也較沒那麼依依不捨。」
紅色的頭輕靠到青年的肩口。
「只是,真的結婚了呢,雖然雷慕斯也說沒想到會那麼快,但最難以置信的是我自己。」
再抬起頭來。
「那以後就多多指教了,詹姆。」
「我才是呢。」
一反平素的能言善道,今天顯得寡言多的詹姆,有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親了一下托起的柔細臉頰。
想再往下移,要接吻時,一隻妖精從旁呼嘯而過。
「哇哇哇!是哪個白痴把桌布當床單鋪呀!一定又是特羅家的畢伯那個白痴!早告訴他如果要幫忙,今天就不要瘋過頭喝太多酒,他就是不聽!居然把座墊當枕頭用!真是該死呀!果然這房子的所有事還是得靠我!會呆呆相信外頭人的我真是白痴到了家!」
雖然是氣沖沖的尖聲謾罵,不時打著酒嗝的聲音卻添加了內容的可疑度。
經過時,總管妖精注意到了在石階上望著自己的主人夫婦。
「啊!對不起!主人、夫人,我現在就去把畢伯捅的漏子解決好,你們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接著誇張地敬了個禮,要憑空消失前還差點滑了一跤,只留下空氣中的一些小水泡。
氣氛與情調瞬間盪然無存的新婚夫婦,茫然地眨了眨眼後,突然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呵呵,真是一刻都靜不下來呢,不過,以後也多的是時間……。」
「也是啦,可是若要想好好進屋休息,看樣子還得再等好一會兒呢。喔,對了,莉莉,給妳看這個。」
似乎是為了打發家庭妖精整頓好家務前的時間,露出微妙笑容的詹姆,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扁扁的黑盒子。
「這不是底片盒嗎……。」
接過來的莉莉好奇地將盒子翻來覆去的觀察,雖然同樣是以相機照成,魔法世界的相片則具有會動的附加效果,因此構造與底片也與麻瓜世界的全然不同。
「你怎麼會有這東西?我記得你今天並沒用到相機呀。」
「是沒有,這是預言家日報的。」
「預言家日報?」
腦中浮現出今天一直在身旁轉來轉去的煙霧與尖帽。
「該不會……」
「就是那個該不會──。」
從日報記者手中硬搶來的。
「詹姆!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端正的暗紅眉毛頓時挑起。
「即使是不滿他照東照西的,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詹姆只是聳聳肩的笑答。
「那當然,如果只是單純想照一些婚禮的紀錄照,以作報導時用的,我才不在意呢,可是──」
語氣稍正經了些。
「下午我不是被烤肉用的火精燒掉禮袍的一角,曾經回房子內換衣服嗎,那時那傢伙剛好在迴廊上鬼鬼祟祟地跟他們主編在討論新專欄的標題要多聳動哪,講到一半時正巧被我聽到。那些渾帳,居然陰謀要把我們跟同學間的關係寫成校園中的多角戀!真是不可原諒!」
「什麼!」
思考沒轉過來的莉莉愣了一下。
「怎麼會有這種發想呢……。」
尤其在當事人的新婚之日時。
「天知道,他們可能是想從這次婚禮中找題材,就自行把從一些老同學的口中聽到的片段編成一個故事吧,如果情報來源中還加了柏莎.喬金那個大編劇家的話,那整個以我們為主角的恩怨愛情故事主軸就呼之欲出了──」
因自己家族的樹大招風,常莫名成為焦點的詹姆,不耐的大力搔了搔頭。
提到好管閒事的老同學,莉莉也微蹙起眉。
「原來是這樣的呀,那的確用搶的也不為過呢。這麼說來,這就是西流士帶雷慕斯來跟我祝賀時的那卷底片?」
「他那台相機裡就一卷,我全拿來了,不過還沒看內容。──怎麼了?」
看到妻子兩眼放光地觀察手中扁黑盒的模樣,詹姆疑惑地先停下原先要述說今天戰功的話。
「這裡頭就是今天的照片吧,好想看呢,其他底片都先被羅納太太拿走,說要一次處理了,要一星期後才看得到……。哪,詹姆,這要怎樣才能顯像?」
「一般是要用一種特殊的魔藥沖洗才行,但促使物質變化的魔法也具有同樣的效果。──妳那麼想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施法顯像。」
雖然是很複雜且麻煩的法術,當看到她一臉期待的樣子,也就心甘情願地鞭策疲憊的身體行動了。
在魔杖的輕觸下,繁複的咒文一誦唸完,從扁盒中遂前後飛散出幾十張照片。
所有照片在空中整齊地排成一疊,飛降到張開的手中。
不同於一向熟悉的靜止畫面,魔法世界如同小劇場一樣會動的奇特相片,對一般麻瓜家庭出身的莉莉而言,是比什麼都新奇且百看不厭的事物。
興奮的綠色眼眸,隨移動的景像來回眨動。
「哇,這裡照到的是你被惡作劇杯子噴果汁的那幕耶,好好玩──,再演一次……,哈哈哈,好好玩──!啊,居然躲起來了……。」
似乎是被取笑的關係,照片上的青年接下來就不悅地躲進旁邊覆有厚重桌布的桌子下,不願再現身出糗了。
「這邊這隻就是特羅家的妖精吧……他果然在喝酒,而且居然是火燒威士忌,會把床單鋪成桌布不是沒有理由的,不過我們家那隻也沒好到哪……。」
憑藉門廊的燈光,兩人邊檢視今天的紀錄照片,邊發表感想。
「嗯?這幾張就是西流士他們出現的那段了……,啊!這個混帳,他居然連親了妳好幾次!」
橫眉豎目地咒罵相片上比實際囂張數倍的行為時,若不是莉莉趕緊伸手搶走,那張相片想必就會在不需動到魔杖的情況下,自行化成灰燼吧。
「我看我看…,哎呀,這張照得很棒呢,我要好好保存──。」
「什麼!」
「這張跟雷慕斯的也不錯,你看──。」
在丈夫伸手要搶走前,趕緊把另一張丟給他當幌子。
比起先前大剌剌的實況演出,同樣也是擁抱且親吻的這張,氣氛則平和許多,與實際發生的景象沒有多大差異。
「……這張真的不錯,把妳照得很美,而且……」
又仔細的觀察了友人的臉。
「雷慕斯的表情也很好,很柔和。」
微笑著發表感想後,又抬起眼正視似乎著迷地在看其他照片的莉莉。
「要保存這張,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可是!西流士那張不行──!除非他不再那麼囂張的演給我看!」
雖然知道給自己這樣一講,下次除了多親幾下之外,搞不好還會再加上一個V字手勢的老友絕不會乖乖就範,甚至只是虛擬的影像也一樣。
即使明白好友與妻子間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但今天因耳聞那記者所傳的流言誹語,難免對這話題比往常更加感冒與在意。
「不要那麼在意啦,只是照片而已。」
仍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上剩下不多的活動影像,莉莉不當一回事的辯解。
「可是……!」
「詹姆。」
似乎因丈夫的難纏,而終於抬起頭要認真應對了。
「你如果真的那麼放心不下,就看這一張。」
把手上看了許久的相片遞過去。
疑惑地一接過來,詹姆以為又是另一張示威的照片,結果卻是今天鬧場的兩個好友的影像。
似乎是因手誤而拍到的,略歪的畫面角落中,兩人併肩靜靜地眺望同一個方向,彷彿很滿足似的微微笑著。
頓時瞭解他們視線的前方就是自己與新婚的妻子。
「不就是那兩個傢伙?」
「再有耐心一點嘛。」
莉莉也放下手中的相片,將頭湊過來。
背景的樹叢想必就是眼前那片森林的一角吧,正午剛過的陽光下,連微風吹過髮梢時的起伏與反光都清晰可見。
「……!」
原本一直紋風不動的兩人在過了許久後,才突然有了一點動作。
彷彿被風吹動般的稍偏了下身,側過頭,緩緩將臉貼近的輕柔,若不仔細看,宛若只是在耳語。
「他們……在相片中反而較老實呢,尤其是西流士。」
目睹實際上不存在的接吻畫面,有點難為情的喃喃自語後,詹姆覺得心情似乎也舒坦了些。
「很美吧,看得出來他們感情也很好呢,所以你不用擔心啦──。」
拍了拍丈夫的肩,莉莉咯咯笑著安撫。
「也是……。」
看了這張以後,頓時覺得計較那張示威照是毫無意義的用心,這兩人的眼裡,就如同自己一樣,毫無他人存在的空間。
除了眼前的伴侶外,其他的目光與思念都不過如同風痕,短暫即逝,不曾留下,也未曾拂動。
雖然一同相處了那麼久,是直至今天,才真正體會這兩個友人對彼此的用情程度。
縱使都是相當靈活且正直的為人,然而,兩人在感情表達上,也同時懷有讓人難以看穿的深層面。
只是,對他們而言,他人是否能瞭解也並沒有意義吧……。
『史芬克斯的氣魄,跟你其實也很像哪,西流士…。』
相對的,被那種特質吸引的雷慕斯本身,其性情更是內涵有毫不遜色的灼烈。
低聲咕噥著,把照片甩了甩,又回到一開始的畫面,再看了一次後,就交還給莉莉,同時發出詭異的笑聲。
「呵呵呵……」
「怎麼了?」
「西流士那傢伙,絕對沒想到他會有這一個把柄落在我手裡,下次見面時我一定要好好損他!」
「不要吧,那樣被牽連的雷慕斯太可憐了……。」
「雷慕斯才不會在意呢!會在意的只有那個傻子而已!」
「說的也是……。」
想起褐髮青年旁若無人的實際本質,莉莉也只有苦笑著,同意地點了點頭。
「哪,莉莉,妳覺得如果用那張接吻的,去威脅偷親妳的這張,他會不會收斂一點?」
蹙起眉再拿起問題的那張一看。照片上的友人影像,現在甚至把手勾上了新娘肩膀。
「這個嘛,可以試試看,不過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也是呢。……房子裡好像都整頓好了,我們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注意到二樓寢室亮起妖精點的微弱照明,把所有的移動照片都收起來,新婚的夫婦牽著手,笑談著進入屋內。
即使只剩下點點的星光與月色照耀在大地上,都還是隱約可聽見迴響在空中的細碎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