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tar Night~星夜
在特地為了迎接外賓而盛大佈置的大廳中,集滿了許多巫師與女巫,不管是否遇到認識的人,都歡喜地大聲談笑的熱鬧氣氛,瀰漫整個空間。
經歷數年的黑暗時代,直到最近,魔法世界的所有成員才得以如此真正歡笑與安心的集會。
即使只是魔法部為了歡待外來賓客而舉行的歡迎會,也都辦得超出必要之上的盛大與隆重,或許也是出於人們已飢渴歡樂許久的緣故。
一些小型魔法與道具所製造出的響聲,夾雜在喧雜的人聲中,使場面顯得更是熱鬧無比。然而,縱使洋溢放肆的狂歡氣息,多數人其實都逕自聊自己的,真正知道、並在意今晚宴會主旨的人並沒幾個。
覺得頭快被圍住自己的大量笑聲與談話聲轟掉,西流士趕緊找了個要去拿飲料的藉口,逃出七嘴八舌的人群。
經過飲料桌時,又遇到幾個正在盛酒的女巫而被拉住,寒喧一會兒後,才隨便端起一杯不知內容物是什麼的高腳杯,閃避到廊柱旁的角落。
「啊。」
「哈利?」
趁沒人注意,往陰影處一走進,裡頭已有先客。
跟已故的老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背靠在牆上,訝異地望著不速之客的教父。
看來,討厭人群與應酬的不只有一個人。
「……你也是來躲的嗎?」
「當然。」
跟著靠到旁邊的牆上,似乎很無力似的答話,黑髮青年搔搔頭,若是學生時代就會撩起的長髮,已很久都沒留了。
「剛才被個講話像鳥叫的老巫婆抓住,吱吱喳喳的講了一堆事,耳朵到現在好像都還嗡嗡作響,實在沒辦法再在那些人聲中久待……。」
「啊,是那個長得很像小鳥的塔拉夫人吧,我知道她。」
「是長得像鴨子吧。」
瞇起跟母親一樣的綠色眼眸,哈利咯咯笑著繼續說。
「她會跟鳥說話喔,我跟她聊過,雖然跟爬說嘴不太一樣,但能說鳥語也很不錯呢──。」
「難怪,我就覺得她好像把我當成一隻烏鴉在談天……。」
「哈哈,可以想像,不過塔拉夫人平常不太喜歡跟『人類』講話呢,看來她還蠻喜歡你的嘛,不過,如此說來,麗雅夫人、荷莉夫人與伊歐小姐也是,還有巴頓先生。」
青年原本想喝一口端來的酒的動作頓時中止,改成疑惑地注視一旁的教子。
「你列舉那幾個孤癖的老女人我能瞭解,但為什麼連迪蒙都算在內?」
迪蒙.巴頓是兩人都曾一同共事過的資深正氣師。
「那當然是因為巴頓先生除了工作的事以外,幾乎不跟人聊天或談其他事的,可是他每次見到你都像『正常人』一樣,很高興的天南地北聊,第一次目睹的人都會被嚇到呢。」
「那只是因為話題剛好搭得來吧……。」
哈利搖了搖頭,似乎別有用意似的繼續侃侃而談。
「不不,絕沒這種事,他連跟校長還有我都不太講話呢,妙麗還曾懷疑他是不是有失語症的毛病,所以,絕對不是話題的問題──。」
「……。」
「總之,請你自己留意點。」
完全不瞭解對方想說什麼,暗自懷疑是否又是代溝的問題,西流士只有一臉茫然地眨著眼。
雖然是很不友善且總是扳著臉,行事也很突兀,但自己所認識的年長巫師並不是需特別留意的危險人物。
「哈利,你可能對他有點誤──」
要辯白的話卻被打斷。
「啊,教授在那,他終於來了。」
反射性地即刻回頭,追隨哈利的視線方向,但隨即因眼前的景象而蹙起眉。
「那是……」
怎麼一回事。
被一群穿戴華麗長袍與尖帽的女巫們所包圍的,是今晚第一次見面的青年。
「哈哈,果然,路平教授還是很受女孩子歡迎──」
不知是出於故意、亦或只是單純的感嘆,哈利若無其事的苦笑著發表感想,完全無視身旁投來的疑問眼光。
「『還是』?」
「沒錯,雖然當我們教授的時間並不長,但大家都很喜歡他呢。」
尤其跟前幾任與後幾任的壓壓烏份子比較起來,更是顯得難能可貴。即使事隔數年,當初那一年黑魔法防禦學的精彩印象仍深深留在學生心中。
「喔。」
西流士努力冷靜的回話,又因接下來的新情報而慌了一下。
「所以當時我們都覺得他應該會是情人節時,唯一接得到禮物跟卡片的教授。……洛哈除外。」
「真的有嗎?」
「不知道耶,你可以問問看呀。」
這次的裝傻就可確定是故意的。
瞪了一眼奸笑的教子,再把視線移回人群的中心。
從容不迫地與過去學生談笑的悠然面容,確實飄蕩著名師的風範,若自己也教書,恐怕會因容易動怒與欠缺耐心,而不那麼受學生推崇吧,詹姆的話,光想像他教書就是個笑話。
石內卜的情況不用詳述,從所有學生談到他時的臉色就可完全理解。
覺得圍住雷慕斯的人又變多了,提起腳步想走上前去,是注意到一旁帶笑意的眼光,才打消主意。
腦中瞬間閃過以往曾經歷過的類似情景,不一樣的,是如今的立場轉換了。
想起那時自己對友人說過的忠告,只有愁眉苦臉地倒退一步,回到原先的位置。無論如何,都不想被認為是狹量的男人。
只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到其他地方。
環顧全由白色大理石契成的魔法部大廳。平常幾乎只用來召開大型會議用的場所,難得地因有外賓來訪,而充當臨時的交誼廳。
裡頭遊走說笑的人們除了華服外,身上穿戴最燦爛的飾品,是久違的笑容。
不知多少人的犧牲與努力才換得的平和,是比什麼都珍貴的寶物。尤其是曾處在漩渦中心的人們更是特別感慨。
瞇起眼併肩眺望人群時,突然傳來兩個問候聲。
「哈利!」
「你怎麼躲在這!」
妙麗跟榮恩終於找到了從方才就不見蹤影的好友。
「噓──,小聲點,我才剛逃過麗塔.史譏的騷擾呢,不要害我被她發現了。」
趕緊制止兩人的大聲。
「麗塔?她又想對你怎樣了嗎!」
褐髮的女孩一聽到眼中釘的名字,馬上橫眉豎目的抱不平。
「呃,嚴格說來不是想對我怎樣……」
咕噥著時,眼角稍瞥了好奇地旁聽對話的青年一眼。
「只是覺得她很煩而已,不過,一直躲在這也不是辦法,只要你們兩個跟我在一起,她應該不會太亂來吧。」
哈利邊說邊催促兩個好友,往會場中走去。
「那我們回到會場囉──。」
抬起單手,西流士跟三個離開的年輕人致意。
終於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脫力地將身體整個放鬆,背倚在冰涼的石牆上,漫不經心地回想至今發生的許多事。
能活到現在可說萬幸吧,不只是自己,還有哈利、雷慕斯與其他許多人都一樣。
為了保有一些事物,因而失去的也更多。自知因那段遭遇使然,靈魂中產生了一塊深不見底的空洞,卻也無可奈何,縱使隨日子過去會逐漸平復,但終究不可能達到完全消失的境界。
也不期望它消失。
抬起空著的手,按住胸口。
這個鼓動能持續至今,憑靠的不只是正面的條件與奇蹟,也同時伴隨了許多苦慟與哀傷的烙印,希望傷口完全消失,也就等於否定了許許多多為此犧牲的存在,因此,並不希望徹底無痕的平復。
哪怕只是一分一秒,都不願忘卻──。
握了握拳,再定下心一次後,才將注意力移回先前的方位。
眉心不自覺地皺起來。
剛才避免不想去看的人群似乎又擴大範圍了,現在只能在尖帽的空隙間看到一點點褐色的頭頂。
因有其他事而較晚到的雷慕斯,今天因場合較講究的緣故,換上了久違的正式禮袍,在習慣往常那一襲破長袍的學生眼裡,想必是耳目一新吧。
近黑的深酒紅與剪裁服貼的禮袍。若搭的是少年時代純粹的淺棕髮,或許就會因過於稚嫩而顯得突兀的不自然,然而,如今搭配攙雜了些許灰髮的老練,反而呈現出一股穩重的優雅氣勢。
不難理解越來越多人聚攏過去的理由。
心裡煩悶的指數又加速直線上升,如果是在學生時代,早就丟幾個水球或召喚出一群特別醜的老鼠,往那群年輕女孩們放去了。
如今到底是較有節制,只是站得遠遠的乾著急。
不過,若到這年紀還沒有基本的氣度,那就不只是狹量與否的問題了。
越想越苦惱,只有舉起從剛才端到現在的高腳杯,一口氣喝光了內容物。
感到冷涼液體通過的部位瞬間宛若燒起來般的灼熱時,才知道大事不妙。
還來不及出聲求救,眼前就一黑。
「布萊克?你還好吧?」
──誰呀……
「怎麼會倒在這?醉倒了嗎……奇怪,我記得你酒量不差啊。」
──少囉唆,滾遠點
「你這傢伙,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本事回嘴,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
──……迪蒙
「現在才認出來嗎,真是醉得不淺哪。」
──少管閒事
「好了,不要再躺在這了,至少也到旁邊的休息室睡吧,那邊至少有沙發。」
──你哪裡像有失語症了
「在說什麼?起來吧,有辦法起來嗎?」
感覺到整個人被拉起來,想使力站住,卻沒有辦法,西流士只能脫力的往後一倒,若沒有人剛好拉住,後頭就要直接碰牆然後著地了。
「唉呀呀…小心,你是不是喝到煉獄伏特加了?就是那個尼斯來的瘋老吸血鬼獵人帶的那瓶?」
──不知道……
「你連自己喝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算了,反正事到如今這也不重要。看樣子你現在是不能走了,這要怎麼辦呢……。」
扶住醉鬼背部的手輕拍了拍,迪蒙無力的嘀咕。
「反正不能讓你再倒在這邊,走吧。」
像是要將人直接扛起來似的,抱住無力垂下的肩時,旁邊傳來制止的聲音。
「不用麻煩了,迪蒙。把他交給我吧。」
──雷慕斯……!
一聽到熟悉的嗓音,原本脫力的身體頓時生起了些力量,直覺地往情人那撲去。
接住撒嬌似地把全部重量都交給自己的身體,讓無力垂下的頭靠在肩口休息,雷慕斯向有過面識的正氣師道謝。
「謝謝了,如果你沒發現的話,這傢伙大概會倒在這,即使被人踩平都不會醒吧。」
「哈哈哈──,的確,不過,我看被人撿走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哪。」
爽朗大笑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向被認為陰沉的怪人。在旁看顧的哈利一夥人不禁睜大眼。
「或許吧。但這傢伙也很不好惹,一旦醒來後就會咬人,撿回家的風險與代價都太大了。」
「對某些人而言,那種特質也算一種挑戰性吧。不過以這傢伙的情況,想必永遠都不會有被馴服的一天吧。」
「你說呢。」
冷靜的一來一回卻夾雜莫名的緊張感。
相對於冷冷地瞪視對方的雷慕斯,眼神充滿笑意回望的迪蒙,怎麼看,都只純粹是享受這種針鋒相對的樂趣而已。
若不是哈利伸手拉了拉前任教授的衣角,小聲提醒的話,無意義的僵持想必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吧。
「哪,教授,我看到麗塔.史譏朝這方向走過來了,如果再不走,她可能就會發現我們……。」
「好。──那失陪了。」
以眼角餘光確認女記者的方向後,褐髮青年小小地點了點頭,跟一時的敵手致意。
「好好看著他吧。──我也該走了,麗塔那老巫婆上次居然把我寫成有憂鬱症的病態,我可不想又成為她下一個頭條的主角哪。那,保重了。」
拋下一貫用來取代道別的致意語,翻過身,迪蒙深藍的斗蓬背影瞬間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已經不見了?簡直跟用消影術不相上下呢。」
想目送都來不及的妙麗不禁感嘆。
「就是說哪,不愧是正氣師中的傳奇人物之一,但要是給麗塔聽到剛才的對話,那關於巴頓先生的傳奇又要刷上一筆新紀錄了。」
「你是說聽到他笑的事嗎?」
「當然,之前麗塔還形容他是因為待遇差、壓力大的工作做太久,才導致人格嚴重扭曲,不過,現在想想,這種說法似乎不無道理……」
「壓力大是不用說,可是正氣師的薪水到底怎麼算呀?」
在一窩小毛頭突然開始談論起收入的問題時,雷慕斯重抱緊了懷中的身體,摸了摸靠在肩口的黑頭。
「睡著了嗎?」
得到的回應是規律的鼻息聲。
「果然睡著了……。」
這時才回過神,將注意力移回正事的哈利從旁好奇地探頭,伸手戳了戳動也不動的頭。
「哇,居然站著睡死了,那個酒一定很烈──」
「大概吧。」
嗅到的不尋常濃重酒味,八成就如迪蒙所說,是北方高原特產的高濃度烈酒。
「不過,教授你們還是快走吧,麗塔馬上就會走到這了,她最近對你們的事很有興趣,如果被她逮到機會,寫出了什麼奇怪的報導,西流士一定會氣瘋到燒掉房子為止……。」
雖然是眾所皆知的關係,可是一旦被那個沒有道德與節制的女記者借題發揮……。所有人想都不敢想那將會演變成怎樣的內容與情景。
「也對……,那你們幫我把這傢伙搬到休息室的壁爐邊,這種情況下若硬叫醒他使用消影術,鐵定會當場拆成八塊……。」
一想像那畫面,邊忍住笑,三人邊手忙腳亂地幫忙把不省人事的醉鬼帶離現場。
* * *
「居然隨隨便便地就喝下了來路不明的東西。」
「對不起……。」
「還醉倒在沒有人煙的地方,要是迪蒙沒發現,而出了意外怎麼辦。」
「對不起……。」
「雖然事情已經差不多都解決,還是可能有要你命的食死人殘黨到處流竄哪,稍微有點基本的警覺心如何。」
「對不起……。」
「如果我當時沒想到要去找你,現在你搞不好已經下落不明了。」
「對不起……。」
由於酒精還霸佔整個腦袋,頭昏腦脹的只能機械式地不停回答著同一句話,西流士無力地扶正頭上滑下的冰袋。
尚未搞清楚狀況,但昏昏沉沉從家中起居室的沙發醒來後,一看到坐在一旁的青年臉色,本能馬上反應總之只要說這句話就沒錯了。
覺得頭痛好像減緩了些,才把頭上的冰袋移開,揉了揉頭,坐起身。
「……哈利呢?」
先問及應該一同行動的教子。
「還在會場,結束後會跟榮恩他們離開,似乎是要去幫雙胞胎兄弟研究一些新產品和道具,總之幾天後才會回來。──你先擔心自己吧,現在覺得舒服一點了嗎?」
「嗯……,好一點了,但我到底是怎麼──」
冷冷旁觀的茶色眼眸頓時瞇起來。
見狀的黑髮青年馬上噤聲,低頭看錶確定了一下時間,以將話題移開。
「啊,現在時間還早嘛,你還可以回會場,不用管我了,而且你也才剛到不久不是嗎。」
「沒關係,若只是為了應酬,剛才那些時間就已足夠了,除了要跟波曼先生確定這個月的報告外,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寒喧。」
波曼是狼人管制處中,負責監督受管制狼人健康狀態的事務員。
「……這樣嗎。」
想起了剛才五顏六色的一大群人潮,比起頭痛,另一種情緒所帶來的不規則餘波頓時漫進腦中。
再揉了揉頭,西流士輕嘆口氣,努力地站起身,因頭重腳輕而晃了一下。
「不要那麼快起來,你酒還沒醒呢……!」
伸出要去扶的手卻被輕揮掉,茶色的眼眸微微瞠目。
「我沒事,只是想出去吹吹風……。」
話還沒說完,西流士就搖搖晃晃地走出大門了。
「……。」
似乎因沒料到的斷然拒絕而感到驚訝,雷慕斯看了看還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會兒,才輕嘆一口氣,收回手,緊接著注意到袖口上的污漬。
為了脫離越來越多的人群,只有故意把手中的葡萄酒潑到自己身上,以製造藉口離開,去找還沒照到面的情人。
結果找到的是宴會剛開始沒多久,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傻子,且還先一步被人發現,抱在懷裡。
即使知道只是出於當事人自身站不住的權宜之計,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才表現得比平常更尖銳一點。
如果他是因此而不高興,那也未嘗不能理解。
解開禮袍的領口,考慮去沖個澡讓腦袋冷靜一下,雷慕斯才緩緩地站起身。
「……?還在外頭吹風嗎?」
從浴室出來,雷慕斯直接套上浴袍就走下樓了。
一樓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影。
將視線移往窗外,也沒看到人,穿上鞋疑惑地一走出門,才發現前方沙灘上的黑影。
往目標一走近,仲夏夜的海風輕吹過仍帶有濕氣的皮膚,才緩和一些夜晚的悶熱。
回來時還淹沒整個岸邊的深藍海水,在短時間內即退了數呎遠,現出整片一望無際的白色沙岸,細細的浪花隨著潮聲,區分出藍與白的交界。
走近已分辨得出人形的黑影,是躺臥在沙上的青年。
跟著坐到身旁,摸了摸鋪在沙上當毯子用的斗蓬。
「還是一樣?」
「對。」
防水跟保溫的魔法,野餐時常用來取代鋪墊的方便法術。
苦笑了一下,雷慕斯自然地順對方的視線,跟著抬起頭一仰望時,不禁嚥了口氣,也即刻瞭解他之所以動也不動地直盯天空的理由。
嵌滿全天的星斗。
如同億萬顆碎鑽同時灑落在黑天鵝絨上,在萬里無雲,且濕度適宜的夜晚才得以目睹的壯觀景色。
無數的各色光芒在頭上閃耀不已。
著迷地眺望許久,直到身邊傳來小小的聲音才回過神。
「剛才很抱歉……。」
「?」
「我沒有生你氣的意思,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才那樣做。」
「……。」
「算是在鬧彆扭吧,自從看到你被那群女孩子圍住時開始。」
疑惑終於慢慢解開了。
回頭俯視緩緩道述的青年,一對上直視自己的專注視線,雷慕斯有意無意的調侃。
「哦,原來你是在吃我學生的醋呀,真意想不到。」
確實有點意外。
聽聞的西流士馬上賭氣似的轉過頭。
「反正對我,你只會吃枕頭的醋而已……。」
這也很意外。
在雷慕斯的印象中,從以前到現在,會為了過度受歡迎的情人而傷神的,一向都只有自己。
但若提及非人的對象──
「……比起她們,我還覺得我跟枕頭吃醋比較有道理。」
想起枕邊人曾幸福地抱住蓬鬆的羽毛枕,把自己丟在一旁的氣人景象,一向沉穩的臉色頓時扭曲。
「可是,那是因為誤認成你的關係……。」
「是嗎,我可不記得自己拍一拍就會飛出幾片羽毛哪。」
賭氣的馬上就換成另一方了。
「對不起啦──,可是因為抱起來都一樣很舒服,所以會認錯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可從沒搞錯過。」
「……!」
終於產生了絕對的落敗者。
即使辯贏,在聽到對方的解釋時,其實就已釋懷多的雷慕斯,不禁得意地咯咯輕笑。
「好了啦……。」
看到鬧彆扭的表情時,更是止不住笑,即使被惱怒的情人給拉下去抱住也一樣。
原本希望嚇對方一跳,能止住對自己的嘲笑,一發覺沒用,西流士就只好採用最原始的方法。
翻了個身,把懷中顫抖的身體按在身下,堵住還來不及發出驚呼的嘴。
縱然已達到停住笑的最初目的,都仍沒移開,只是順勢深吻下去。
雷慕斯原本只是自然垂下的手也抬起,抱住對方的背。
除了冰冷的手探進浴袍的襟口時,身體震動一下外,之後直到整個襟口被鬆開,都沒太大反應。
在胸口游移的手順勢往下移,一解開鬆綁住的腰帶,露出的白晰身體瞬間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端正的黑色眉毛不禁蹙起。
「……會冷嗎。」
「會。」
輕聲地一回覆,褐髮青年就將稍撐起的溫暖身體又抱近自身。
熾灼壓力襲進體內的瞬間,雷慕斯不禁嚥了口氣,也僅量讓身體放鬆,減緩壓迫感,然而,扶在情人頸後的手卻止不住微微顫抖。
似乎是察覺了,西流士停住動作,吻了吻裸露的肩頭後,就將頭偎在前方的頸口間休息。
雖然感謝他的顧慮,雷慕斯也對這種從容感到些許不甘。
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才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
仍然是閃爍著億萬光芒的星空。
只是,從情人的肩口所眺望的印象,似乎特別不同。
因這突生的念頭而感到不好意思,轉瞬間忘了現在身處的狀況,反射性地蠕動了下身體。
靠在頸口的頭突然抬起來,略微瞠目的灰藍訝異地俯視,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
疑惑地一問。
「……你該不會是在催我吧?」
不用照鏡子,雷慕斯也知道自己的臉瞬間漲紅,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再收緊手臂的力量,將臉深埋進對方的肩口。
耳邊傳來一陣輕笑,先前中止的侵入感又復甦,但還是難以放鬆神經,尤其是接到剛才那質問的現在。
緊貼的肌膚傳來了越趨焦急的熱氣與鼓動,雖然想讓情勢改善些,瞬間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許是因地點導致的施力點不佳而感到不耐吧,小小地嘖了一聲後,西流士粗魯地把扶住的腰抱緊,反轉身體坐起來。
「……!」
還沒來得及回過神瞭解狀況時,雷慕斯不禁發出無聲的慘叫,位置的急速變動讓眼前冒出一片金星,只有先緊攀住對方的肩膀屏住氣,過了片刻,好不容易習慣後,才稍移開身體,俯視扶住自己的男人。
對上的是閃耀得意光芒的清澈藍眼。
「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報復上次的那件事吧……。」
鬆開臂膀的力量,摸了摸情人頸後的黑髮,雷慕斯懶洋洋的問
「那當然──。」
挑起的端正黑眉,明顯地表示還對在自己睡得不省人事時,莫名其妙就被從後偷襲的惡劣經驗耿耿於懷。若從頭睡到尾倒也算了,問題是中途被刻意嚇醒才更加怨恨。
「好吧,那這樣就打平了──。」
縱然沒有過去長髮時像絲綢般垂下的柔亮,如今後頸裸露的纖細感觸卻也難以割捨。
「什麼打平!還不止呢,還有那一次跟那一次跟那一次──!」
即使全都是同一句代名詞,還是可清楚意會指的是那幾次事件。
想起具體的細節時,嘴角微微揚起,趕緊拚命壓抑住不被發現,雷慕斯低下頭,吻了吻黑色髮絲間的前額。
「瞭解瞭解──,那你到底要不要繼續?還是要我自己來……?」
原本幾乎快回到閒話家常甚至吵嘴的氣氛時,是因這接近氣音的請求才瞬間恢復情調。
規律的潮浪聲在背後響起,輕柔地包圍住兩人。
闔起灰藍的眼眸,西流士將頭靠向前,吻了吻浮在白晰肌膚上的鎖骨時,不忘拉起情人已滑至肘彎的浴袍,將裸露的肩膀從海風吹襲中隔絕開的溫柔,讓凝視的金茶眼眸輕瞇起來。
扣住腰部的力道逐漸加強時,雷慕斯也將臉貼近黑色髮梢下的頸後,輕吻通往背脊的弧線。
透過肌膚相觸所傳來的律動,感官與呼息都彷彿融進不屬於自身的灼熱,異於絕望的黑暗籠罩整個意識。
然而,沒有盡頭的漆黑中,卻清晰看見了熟悉的明亮雙眸。
即使大空中無數的星光皆能化為璀璨的寶石,收進這雙手中,自己都仍只要這顆永不黯淡的天狼星。